他好笑似的搖搖頭,跪下身,幫我腿上的傷口上藥。
“我自己來就行了,小傷而已。”
他不理會我,手指在關節處捏了幾下:“看來并不只是擦傷。云兒,忍一下。”
“忍一下?”話剛出口已經聽到咔噠一聲,骨頭移位,我吃痛驚呼一聲,沒好氣道,“拜托你做什么事前都打聲招呼好不,每次都突然一下子,故意嚇我吧?”
他淡淡一笑,沒有說話。篝火噼啪,火光映得他的臉別樣俊美,巖壁上的暗影勾勒出他低頭認真敷藥的輪廓。每次都是他為我上藥,包扎傷口,小心翼翼,細致專注,每次都是不容我拒絕仿佛這就是他的義務。有他在身邊,感覺自己從未孤單過,即使獨自在這陌生的時空無親無故。而且他給予我的關心,是除了自己的父母以外從未有他人給予過我的那種無微不至。而我呢,為他做過什么……
我淡淡沮喪,輕嘆道:“子房,我是不是很笨。”
他抬眼看我,眼底笑容溫潤:“本來不覺得,你這么一說,似乎好像是有那么點笨。”
“我這么笨,是不是很麻煩?”
“怎么說呢,云兒是有些笨手笨腳,不過……云兒算術很好,也很有口才,而且…”他頓了頓,壞笑道,“不是還會心理學嗎?”他坐回到我身邊,仍舊笑著,側頭看我,深奧似地總結道,“所以云兒腦袋似乎并不笨。”
虧他還提心理學,這種夸獎明明帶著毫不掩飾的戲弄,他明明很清楚所謂心理學是我在忽悠他。
“可是這種世道,沒有高超武藝,我將來講不準就會拖累你呢,你不擔心嗎?”
“嗯~~~”他很贊同地點點頭,又道,“所以云兒切不可到處亂跑,我就可以省點心了。”
我皺皺眉,心中發沉,怎么說來說去總有種在被嘲諷的感覺。郁悶了半響,我繼續鍥而不舍地出難題:“如果我被帝國或者陰陽家發現了,被抓了起來,你還能怎么辦?”
他臉色微微一變:“云兒,為何突然問這個。”
“總會有你力所不能及的時候,但難保他們不會發現,而且對于他們的實力,要捉拿我輕而易舉吧。”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我,想了想,緩緩道:“我想,扶蘇會救你。”
“扶蘇?”我心中閃過一絲驚詫,他居然會說扶蘇,我莫名感覺有些好氣,“如果他不救呢?”
他意味不明地笑笑:“問題是,他一定會救你!云兒說的對,每個人都會有力所不能及的時候。如果扶蘇有能力保護你,他能英雄救美,這也未嘗不可。”
我冷眼看他:“你,你什么意思啊,子房!”居然這么就把我讓出去,這個人真是奇怪,之前一本正經讓我別見扶蘇,現在轉口轉的那么快!
他看著我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云兒,你生氣了?”
我冷哼一聲,不去理他,雖然我知道這種無理取鬧的問題是自己開的頭。女人就是這樣矛盾,總喜歡聽男人為感情沖昏頭而喪失理智的答案,而又不想對方真的那么做。就比如說現在,如果張良說會拼死救我,我定會勸他,別犯傻了,那是無用的冒險。但是他卻冷靜無比地分析這個問題說自己不會來救,我卻有點惱火。
他摟過我肩膀,見我故意閃開,又更加用力摟了過來,柔聲道:“所以云兒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讓我能力所能及,知道嗎?”
他把我的頭靠在他肩頭,我的額頭抵著他的脖頸,暖暖的。
在這個亂世里的愛情都是如此凄美,虐心,或許他也有過憂慮,害怕會有他力所不能及的時候,所以他默默地激勵我慢慢變強大,所以他霸道地不讓我走出他可控的范圍之外。比起赤練,自己真的幸福很多很多。
“子房,紅蓮殿下付出那么多,為了衛莊甘愿成為殺手,卻讓自己傷橫累累,看到她這樣對待自己,真的很讓人心疼。”
“每個人都會有迷失的時候,總會有契機讓我們重新認識自己,就像今天的的她,流沙的意義,她何嘗不是在說自己。”
“渺小無力,隨風沉浮。我也是吧?”
“云兒,每個人都有其生來的責任,《蒼龍》既然選擇把你帶到這里,自然有其原因,你要相信自己可以承受這樣的責任,你不用為了誰強迫自己去改變,你只要做最好的自己,為自己也是為這個天下。”
我嘆口氣道:“其實比起紅蓮公主,我付出過的真的很少很少,一直是你在保護我,我根本沒有為你做過什么。”
他搖搖頭,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云兒不需要為我做任何,只需要好好愛惜保護好自己。”
我心中一顫,喉頭哽咽。最好的戀情或許就是,你可以徹底地做自己,并且你的另一半依然迷戀真實的你,我想我遇到了對的人,他愛護我保護我,讓我為自己而活,而不是卑微的依附。
我伸出手臂環抱住他,靠在他胸膛里。
“子房,我知道我笨手笨腳但是…我想我一輩子都要賴著你了。你怕不怕?”
“怕。”說到此處,他輕笑了一聲,摸了摸我的頭,語氣突然又變得深沉,“怕云兒跟著我受苦。云兒何必放棄過去的一切留在這里。”
雷聲大作,大雨滂沱,掃蕩天地,洗滌風沙,而我與他之間,風雨無聲,天涯靜寂。亦如星辰璀璨的那個晚上,他說如果你能回去,要記得忘記這里。而此刻,我想說出心底的回應。
“人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該要什么,因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來生加以修正。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檢驗哪種抉擇是好的,因為不存在任何比較。一切都是馬上經歷,僅此一次,不能準備。”我將頭更埋進他胸膛一些,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我相信這句話,人出生的時候都只有一半,為了找到另一半而在人世間行走。有的人幸運,很快就找到了。而有人卻要找一輩子。如果真的遇到了,卻輕易放棄,也許一輩子再也遇不到,我想我一定會后悔。”
他不回答,我也不敢抬頭,只是抱著他,腦袋一片空白。
不知抱著他多久,他突然在我耳邊輕聲一笑,道:“如果云兒真的回不去了,那我就只能勉為其難,收留云兒了。”
“什么叫勉為其難!”我松開環繞他的手,坐直了身子,皺眉質問他。
他望著我,半戲虐半認真道:“云兒,拜堂成親的事,我會負責的。”
我瞪了一眼他:“誰要你負責啊!不樂意就別勉強。”
話一出口,頓覺自己失言,怎么弄得好像是自己硬要倒貼上去似得,我側過身別過頭去,挪遠了些。負責兩字,工工整整,都是義務而已,怎么聽都覺得怎么不舒服。
我一副面壁思過狀好一陣,他嗓音忽而在身后淡淡然響起:“云兒坐過來些。”
“不過來。”
“披風只有一件。”
“……”
聽到干草摩擦的聲音,他往我這邊挪了挪,手臂攬過我把我撈到懷里,如懷抱一個孩子般,披風蓋了上來。他輕輕道:“這樣才不會受涼。”
我看到昏黃的火光,在墻壁上投下融為一體的兩個影子。
他的下頜輕輕的磨蹭著我的頭發,低語道:“云兒,我可沒說不樂意。”
我抬頭呆呆望著他。他舒展的眉心微微緊了一下,又將我拉得更近一些,道:“我只是不想你因為我,承受太多不用你去承受的……”
我捂住他的嘴,打斷道:“其實我更希望自己可以幫你承擔一些什么,而不是現在這樣整日讓人不能省心。”
他搖搖頭,嘴角噙了笑,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還是那樣溫柔的撥弄著我的發。
我抬起手臂環住他的脖頸,端倪他含笑的樣子,手指不自覺的撫上了揚起的唇,好笑道:“上次的傷還看得見一點傷疤
“云兒。”他拿下我輕撫他上唇的手,凝視我,深海似的眸色,似有星光落入,忽而嘴角掀開一抹淺笑,“希望白鳳不會又突然出現。”
我噗嗤一笑,臉一熱,低下頭。他手掌捧起我的臉迎向他,微微俯下身靠近我,親吻上我鼻尖,延伸向唇瓣,輕輕的啄吻,又柔柔地覆上。噴灑的熱氣,源源不斷灌入我嘴中,他耐聞的味道,是淡淡的檀木香是溫雅的書卷氣,全數感染了我,鉗住我后腦,加深這個吻,溫柔卻逍遙,沒有遲疑,也沒有酒醉時的凌亂。
我環繞他的手臂緊了緊,他卻忽而停下,抬眼打量我嬌羞的摸樣,狹長的眸流光溢彩,臉頰上的紅霞也暈開了一抹,在搖曳不停的火光里更顯迷幻。愣怔片刻,他嘴角緩緩揚起,再低下頭,和我親吻,我閉上眼睛,全身熱乎乎地似有暖流在不停地奔騰竄行,唇舌的交纏,難以自拔,任由沉|淪。眼角濕潤,我感覺自己漂流的心,有了著陸的泥土,相逢時雨,就會生根發芽,開出最美的花來,滿目芳菲。
風雨聲漸漸柔和,我在他懷里入夢,似乎聽到他在我耳邊帶著濃濃的笑意的低喃:“云兒軟弱又要強的摸樣,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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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表白的話引自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
人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該要什么,因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來生加以修正。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檢驗哪種抉擇是好的,因為不存在任何比較。一切都是馬上經歷,僅此一次,不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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