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的時候,徐惠找到了余杉。雖然白天睡了一覺,但依舊難掩一夜未眠的憔悴,余杉能從徐惠的眼睛里看到紅血絲。
或許是下午的陽光與前一次借錢給產生的接觸讓徐惠有了勇氣與信任,當余杉打開門的時候,這姑娘很自然的進來,換了鞋,然后被余杉邀著坐在了沙發上。
“稍等一下,我給你沏杯茶。”
“不用了,我不渴。”徐惠依舊客氣里透著見外。
“嗨,也不是什么麻煩事,正好我也要喝。”余杉說著進了廚房,關了燃氣灶,提起熱水壺沖泡了綠茶。杯子是透明雕花的玻璃杯,熱水沖入,綠茶舒展開來在玻璃杯中上下翻滾。
將茶杯放在徐惠面前,余杉自己端著杯坐在了徐惠側面的沙發上。
徐惠翻開包,從里面抽出一個信封,遞給余杉:“余大哥,這是還你的錢,你點點。”
余杉皺了皺眉頭,沒伸手去接,說:“你現在也需要錢,不用著急還給我。別忙著拒絕,你看這樣行不行,這五百塊錢未來從你推銷手機所得的提成里扣除。”不容徐惠拒絕,余杉站起身:“你等一下。”他進了次臥,拿了一部沒開封的5110走出來,遞給徐惠后坐下:“你出去推銷,肯定得有樣品。使用手冊盒子里有,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多問問譚淼。”
“恩。”徐惠點了點頭。他雙手捏著裝錢的信封,始終沒將其放回自己的包里。她低垂著頭,心里很溫暖,同時又愈發的酸澀。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人都可以讓人暖心,為什么一起成長起來,相處了很多年的他卻只會讓人寒心?
余杉不是個很細心的人,但架不住徐惠的心思全都寫在了臉上。他能察覺到徐惠的情緒很低沉,于是說:“你吃飯了么?”
徐惠條件反射一樣回答說:“吃過了。”
余杉樂了:“中午飯還是晚上飯啊?”
徐惠抬頭看了看客廳里掛著的時鐘,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中午飯。”
“得,那別走了。就跟我這兒吃得了。”余杉站起身,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說:“昨天一早買的菜,琢磨著自己開火做飯。結果一直放到現在也沒動。要不是你來了,估計我還得去外面湊合一頓。你先喝會茶,遙控器在電視柜下面,想看什么自己換臺,半個小時咱們就開飯。”
徐惠站起身張張嘴想要拒絕,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她不想回寢室,確切的說她不想回到那個滿是她與王濤回憶,會刺痛她的校園。如果有可能,她想盡量晚一點回去。或者讓自己筋疲力盡回去之后倒頭就睡,或者嘗試著用酒精去麻醉自己。
余杉進了廚房,利落的淘了米先把飯蒸上,跟著開始洗菜摘菜。從冰箱里拿了五花肉,去皮切小塊,煮一鍋開水燙一下。另起一鍋,炒糖色,加醬油,再把肉塊放進去翻炒,加調料跟水燜上,等個二十多分鐘紅燒肉就算齊活;茄子去皮切條,滾上玉米淀粉,過油炸熟了,郫縣豆瓣醬爆鍋,配上鹽、糖、醋、水淀粉,沒一會兒魚香茄子就好了。
又等了一會兒,米飯燜好,紅燒肉也可以出鍋了。余杉把兩盤菜端上餐桌,沖著客廳里坐著的徐惠說:“開飯了,趕緊坐,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一轉身又進了廚房,洗洗涮涮轉眼把廚房收拾了個干凈。等他端著兩碗米飯出來的時候,發現徐惠這姑娘正局促不安的坐在餐桌旁。
“怎么不吃……嗨,你看我這記性,沒拿筷子。”放下飯碗,余杉返身又來了兩雙筷子。
遞給徐惠一雙,余杉坐到徐惠對面,怕這姑娘不好意思吃,干脆自己動手先來了一筷子:“恩,挺成功,趕緊嘗嘗。”
徐惠靦腆著,夾了一筷子紅燒肉,放進嘴里嚼了兩下立刻真心實意的贊嘆:“真好吃,比我們學校食堂做的好多了。”
余杉哭笑不得,心說學校食堂里的大師傅就算手藝再高,那大鍋菜也沒法跟自己做的比啊。
余杉是真餓了,白天為了找徐惠,中午就湊合了一個煎餅果子;他對面的徐惠比他還要餓,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飯桌上余杉一邊吃著,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經歷過的奇聞異事。徐惠很少說話,吃相也很矜持,但速度絕對不比余杉慢。
余杉插科打諢的,經常把徐惠逗樂,這姑娘精神放松,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兩盤菜已經見了底。徐惠紅了臉,不好意思的說:“菜都讓我吃了……余大哥你沒吃飽吧?”
“早就飽了。你別不好意思啊,你能多吃我才高興,這算是對我廚藝的最大肯定。”
徐惠笑了:“余大哥你學過廚師?怎么做的這么好吃。”
“沒學過,我就是自己瞎捉摸。大學剛畢業那會兒窮啊,一個月那么點工資要交房租,要吃飯,還得跟朋友往來。當時跟人合租的房子廚房是現成的,我就買了本菜譜,開始自己琢磨著瞎做。后來去飯店吃飯,吃到哪樣菜好吃,我就琢磨菜里頭都放了什么調料,是怎么做的,等回了家就自己搗鼓。一來二去的,慢慢就學會了。”
“真厲害。余大哥你還上過大學啊?”徐惠好奇的問。
“看樣子不像么?”余杉喝了口茶,有些顯擺的說:“正經的連港理工畢業。”
連港理工在余杉高考那會兒,全國大學排名二十往上,等到了一五年,連港理工干脆殺進了前十。就算放在這年頭,也是數得上的好大學。按照套路,余杉都會等著對方贊嘆,跟著故作不屑的表示要不是當時數學考砸了,清華北大之類的都不在話下。但面前的徐惠沒有按套路出牌。
連港理工四個字與她仿佛又莫大的魔力,聞言神色陡然一黯。
余杉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我說錯什么了嗎?”
“不是,”徐惠垂著頭,搖了搖頭:“他原先就像考連港理工。”
他,自然指的是王濤。
余杉回錯了意,以為徐惠還在為王濤被拘留的事兒發愁,言不由衷的安慰說:“你男朋友那事兒我聽說了,不算什么,過去就好了。”
“我跟他分手了。”
分手了?這是好事兒啊。
余杉心情舒暢,砸進去一千塊錢讓一個人渣遠離了徐惠,這買賣太值了。這簡直就是最好的結果,也不枉余杉為此良心糾結了好久。
“分了啊……也算是個好事。”余杉如是說。
“呵,”徐惠苦澀一笑,抬頭看著余杉說:“余大哥你也看不上他吧。”
“談不上看不上,就是有點為你不值。”
徐惠嘆了口氣說:“我在學校所有的朋友都不看好,也許……我們真的不合適吧。”
余杉明白了,感情徐惠昨天一夜未歸跑去醫院,乃至坐在自己面前情緒不佳,全都是一個原因:失戀。
對付失戀的人余杉有經驗,因為他本人就失戀過。這種時候千萬不能說對方男朋友的不是,那只會起到反作用,讓徐惠生出逆反心理,光想著曾經的好了;也不能拿自己或者身邊人的例子說事兒,那只會讓徐惠深陷失落的情緒中不能自拔。
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注意力,讓徐惠感覺到生活中除了戀愛還有別的美好。余杉看了看時間,才剛過五點半,太陽還沒下山。想了想說:“我帶你去個地方,去過之后保準你心情會好很多。”
“什么地方?”
“別問,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余杉起身就要走,吃了很多的徐惠不好意思了,堅持刷了碗,收拾了廚房這才跟著余杉出了小區。余杉在小區門口攔了出租車,報了地址,沒二十分鐘倆人到了一家酒吧。
徐惠看著酒吧的門簾踟躕不前,她從沒來過這種地方,或許在她印象里這種地方都很亂。
余杉笑著說:“這地方很干凈,就是個單純的演藝吧,大家來這里都是聽聽歌喝喝酒,沒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聽余杉這么說,徐惠才大著膽子跟余杉進了酒吧。這間酒吧名叫光陰,是齊北最早的一批酒吧了。九七年成立,一直到一五年還在營業。余杉在一五年,沒事兒的時候總會帶著媳婦去聽聽歌,放松放松。
酒吧的門敞開著,里面的光線很暗。兩名服務員正在清掃著地面,卡座上一個客人都沒有。小舞臺上,貝斯手正忙著調音,樂隊的男主唱則在跟鍵盤手溝通著什么。
余杉熟門熟路的進去,直接問服務員:“能營業么?”
服務員眨眨眼,頭一次見這么早來的客人。想了想說:“樂隊正排練呢,您要是不嫌吵就行。”
“得嘞!”余杉帶著徐惠找了個臨近舞臺的卡座坐下,點了果盤、小吃、飲料,詢問了徐惠能喝點什么,隨即又要了一瓶紅酒。
看著徐惠不安的樣子,余杉說:“咱們早來早走,九點鐘一過,我送你回學校。”
“恩。”徐惠點頭應著,整個人依舊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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