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作坊里，妮娜爬上凳子，摁下無影燈開關，一只小手拿著風槍，一只小手拿著鑷子，鑷子夾起一塊芯片，針腳對準針孔。

    從今天起，妮娜決定要自力更生，再也不依靠別人。

    視線模糊了。

    眼眶上充滿了淚水。

    小胖手抹了把眼睛，妮娜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因為傷心落淚。

    她能解釋。

    她是小孩子，才六歲，本來就淚腺發達，身體自控能力低，然后眼睛有被電焊發出的閃光刺激到。很自然地，眼睛就流出了弱酸性的透明的無色液體！

    僅僅是弱酸性的透明的無色液體。

    而已。

    得戴上眼鏡，她的眼睛太脆弱了。

    叮咚...

    電腦上彈出郵件，是甲方的催促：“做好沒，今天到截止日期了！”

    時間過得好快啊，三天過去了。

    三天前，妮娜才過完五歲生日！

    就在那天，她發現自己是領養的。

    …………

    三天前，剛從農場回來，妮娜蹬著兩只小短腿，踩在地板上，她覺察到了不對——地板是空的！

    小時候，她喜歡翻箱倒柜，早知道父母的異常，父母是做特工的，經常有些不為人知的舉動。

    就在一個月前，妮娜找本書時，叫費曼講義的，很厚的一本書，要三卷。

    搬下來時就打開了一個暗格，暗格里擺滿了槍支，有格洛克17，雷明頓M870P，還有手榴彈，杜姆彈，傘刀等等。

    妮娜合上暗格，很淡定地。

    她見得不要太多，見怪不怪。

    “不過父母的小秘密——沒準是妮娜的生日禮物！”

    巴頓夫婦曾經在屋頂上掛個氣球，氣球里裝滿了泡泡糖，特意讓妮娜用針戳開，就為了逗妮娜開心。

    很有可能的！

    于是她拿了個一字螺絲刀，卡進縫隙，撬開地板卡槽，掀開地板，然后發現防潮布裂了個大口子，口子里是一個刷紅漆的木盒子，盒子里躺著一份文件。

    妮娜現在確定，僅僅是父母的小秘密。

    打開。

    領養證明。

    是誰？

    一家六口，孩子有四個，克拉麗絲、妮娜、漢娜、安娜，妮娜排行老二，才六歲，最有可能是克拉麗絲。

    可憐的克拉麗絲，妮娜嘆氣，很早她就覺得克拉麗絲不是親生的。

    這是有推論的：紫頭發，歲數和自己相差十一歲，說話做事婊里婊氣的，行為舉止壓根不像巴頓家出來的孩子。

    應該先笑十分鐘，妮娜覺得，這絕對是最好的生日禮物。

    打開后。

    妮娜僵住了。

    只感覺嗡的一聲，腦袋就像被大錘子砸了下，感覺有人用攪屎棍戳進腦殼中。

    用力攪。

    使勁攪。

    把腦漿攪成一團，攪得腦袋都失去了思考能力。

    竟然...竟然自己是領養的！

    ………………

    然后從那天起，妮娜就籌措著離家出走了。

    這絕不是意氣用事，她是經過謹慎邏輯推理得出的結論，最好的結果就是自己體面離開。

    用的是亞里士多德的“演繹推理法”。

    首先，在生物學上，有一個理論貫穿始終——達爾文進化論。

    1859年達爾文在倫敦出版了《物種起源》后，進化論思想就滲透到自然科學領域的方方面面。

    到了20世紀末，有人根據達爾文思想，將物競天擇的思想引入基因層面。

    并總結為親緣選擇理論，也叫漢密爾頓法則。

    根據漢密爾頓法則理論，自然選擇的基本單位不是物種，也不是總群或者群體，而是作為遺傳物質的基本單位，就是基因。

    用普通話講，就是人類進食，睡眠，思考……犧牲自我或犧牲他人，這一切都是為了保全人類的DNA。

    利他行為，包括親緣關系、包括英雄主義，其本質上只是為了保全自己DNA，或者說讓人類的DNA能得一存續。

    沒有DNA為基礎，領養的再怎么賣弄乖巧，在父母眼里依然比不上親生的。

    比如斯皮爾伯格導演的《人工智能》，電影小主角馬丁對母親付出的愛夠多了吧，親生兒子一回來，母親立馬變臉，將馬丁拋棄在森林里。

    可憐小馬丁，就因為沒有相同DNA。

    “難怪巴頓夫婦要生二胎三胎，剛開始太單純，以為要養小號。誰知道從一開始，自己就是備胎！”妮娜用小手錘著腦袋，拍得腦袋砰砰響。

    有了妮娜要漢娜，有了漢娜還要安娜。

    她感覺到危機。

    這僅僅是內因，內因是鋪墊，還有作為誘導的外因。

    妮娜知道自己脾氣臭，不會討好人，和克拉麗絲關系又差，背地喊克婊，當面叫克拉麗絲。

    她早就知道，克拉麗絲看自己不順眼，如果再讓克婊發現，自己不是親生的……

    也許在端茶送水中摔倒，也許是抹地板時擦到了克婊靴子，亦或者是單純的看妮娜覺得討厭。

    克婊會非常樂意，一腳踢出，自己會像足球一樣被踹出家門，可能巴頓夫婦會可憐可憐妮娜，丟出幾條背帶褲。

    在大冬天的，妮娜只好抱著腦袋，頂著雞窩一般的頭發，迎著人群冷漠的目光，行走在大街上。

    好一點的，會睡在紐約地鐵出口，躲在硬紙板下，靠幾根火柴取暖。

    然后會生凍瘡，捂著報紙，冷得發抖。

    三天后，中央公園某個早起晨練的女人會跑步路過，看到一具未滿六周歲的尸體，發現時已經硬邦邦的。

    環衛工人會將自己丟進臭水溝，尸體上長滿蛆。

    “與其被悲慘拋棄，還不如自己體面離開�！�

    “首先，攢錢！”

    從今天開始，她要掙外快。

    可惜現實總是殘酷。

    妮娜才六歲，作息時間掌控在父母手里，私人時間不多。

    再加上現在正在長身體。

    嗜睡。

    做著做著就像現在，妮娜就歪脖子睡著了。

    她已經很努力了，日趕夜趕。

    甲方發彈窗催促。

    于是妮娜跟甲方解釋：“做錫焊很傷眼睛的，而且你的要求雜七雜八的，又要黑入社會安全局，又要打印社會保險卡，還要抹掉操作痕跡。我敢說斯莫維爾除了我，沒人能做�！�

    “你的意思是完不成咯？！OK，按照合同約定，付款減半，給你兩千美元�！�

    那邊應該等在電腦面前前，妮娜還沒打完字，就已經回復了，一點情面都不講。

    “WTF，我不就延期個幾天，你就付款減半，心太黑了吧�！�

    意識到自己爆粗口了，妮娜捂住嘴，她想做的是精致的豬豬女孩。

    好卑鄙的客戶。

    這還是對方找上來的，要求就是會做證件，妮娜才掛出廣告。

    當時妮娜那個開心啊，這代表她在網絡世界的人氣。

    兩只小胖手啪啦啪啦，就跟對面聯系上了。

    現在發現。

    找上門的果然有問題。

    要求賊多，還特會砍價。

    剛聽對方要求時，妮娜開價是一萬美元。

    “這么貴，我去別家看看！”那邊回答。

    “別��！”妮娜拿出了一份產品價格分析表，一本正經地。

    第一單生意，妮娜準備做成品牌，以后可以開連鎖。

    所以開口就是良心價。

    材料費、人工費、燃氣費、機物料費、設備折損、知識附加值……妮娜一板一眼都列在表格上。

    材料包括電路板、錫箔焊、芯片、1.5μF電容等等。

    妮娜挨個添在材料選項，這都是有采購記錄，商家開具的發票，童叟無欺。

    “材料費125美刀�！�

    接著是人工費。

    “我做的是技術工種，搞氬弧焊可以焊出魚鱗紋，應該貴一點。”捂著下巴妮娜點點頭，在人工費上填上數字：“390美元吧，升個十倍已經是良心價，和堪薩斯平均工資相比�！�

    妮娜小手比較嫩，錫箔焊很容易燙手，她現在就起泡了。

    其他燃氣費、機物料費和設備折損等等不算，加起來就是515美元了。

    當然，這個是實體成本，汽配廠做機修的，飛機廠做保養的就是這個算法，

    然而她做的是高精行業，知識附加值高，還有虛擬成本。

    那才是大頭，和實體成本相比，1:10是常有的事，就是說知識附加值是5150美元。

    加起來成本總共5665。

    再加上成本和利潤1:1吧。

    最后合計1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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