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福，何必走到這一步？”李亞東沉聲問道。
他雖然再次搞倒了許多福的公司，但這次，許多福卻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破產。
不說別的，陸家嘴13號地塊被政府收回之后，原先的欠款都退還給了他，即便支付一些公司債務之后，他手頭上千把萬的存款，也是妥妥有的。
要知道這可是一九九零年，全中國能有多少千萬富翁啊？
可謂屈指可數。
雖說有李亞東的重點看防，他這輩子再難有大的作為，但此時的千萬財富，隨便置辦幾處房產、倒騰點小買賣，也足夠他一輩子榮華了。
按理來說，現在的局面完全不似當年的走投無路，實在沒必要豁出老命不要。
“你個王八蛋，還有臉問我？”許多福直愣愣地盯著他，目露兇光，不過轉瞬間，又笑了，“哈哈……李亞東，你怕了，你居然怕了！我特么的還以為你生了一顆熊心豹子膽呢，想不到你也有慫的時候啊！爽！太爽了！”
面對他囂張的大笑，李亞東也懶得反駁。
是，他確實怕。
他又沒瘋。
既然沒瘋，一個正常人，誰特么的能不怕炸彈？
“笑夠了沒？”李亞東望著他由于無盡興奮，而情不自禁顫抖的身體，蹙眉道。主要他兩只手離得太近，這樣一抖一抖的，萬一蠟燭上的火星子抖到引線上，他死不要緊，那姑娘可就白白犧牲了。
“沒！”許多福臉上掛著邪魅的笑容，尖聲道：“李亞東，你個王八蛋，給老子搞清楚形勢，說話客氣點！”
李亞東懶得搭理他，淡淡道：“你不是要見我嗎，我現在來了，把那姑娘放了，讓她過來。”
這是李亞東現在站在這里的唯一原因，因為此事因他而起，許多福想要報復的對象也是他，他無法直視無辜的人因他而死。否則許多福今天就算把浦江飯店給拆了，他都不會出現。
一個發了瘋的人，你理他干嘛？
“放她？”許多福側頭看了眼已經嚇尿的前臺小姐，嘿嘿笑道：“好啊。你過來，換她過去。”
“東哥，不可！”
“狗日的許多福，你特么的想的美！”
李亞東還未說話，齊家兄弟便已經齊刷刷地一步堵在他身前。
實現情況與之前想象的有很大出入，齊龍原以為許多福不可能搞到太多炸藥，撐死也就一小包的樣子，但誰能想到他居然弄到這么多，綁在身上就跟穿了一件豆腐塊馬甲一樣。
以如此規模的炸藥殺傷力，一旦靠近，他之前想好的那個法子，只怕很難湊效。爆炸產生的巨大沖擊波，足以掀飛一定范圍內的所有人和物。
“是啊，李先生，萬萬不可！”
別說他倆，就連飯店的幾位管理人員，都連連擺手。
站在最壞的角度考慮，倘若今天一定要死一個人，他們寧愿是己方的工作人員，也不愿是客戶。
不是說沒有人情味，而是從大局出發。
員工若是不幸罹難，他們還可以妥善安排，照顧其家人、發放體恤金之類的。但如果客戶在他們飯店殞命，那問題可就大了，這樣的事情對于服務行業而言，就是滅頂之災。
再說了，這位李先生在這里住了小半年，他們大約也清楚一些事情，知道他的身份非常不一般。
如此一來，處理起來就更加麻煩。
往嚴重了說，百年浦江飯店、遠東第一大飯店，或將直接歇業都有可能。
這個險，他們不能冒。
而就連李亞東自己，一時間都猶豫起來。
倘若過去，明顯是將自己的命交到許多福手上。
而以他現在的癲狂狀態，同歸于盡的可能性極大。
難道自己這輩子就要命喪于此了？
不，李亞東絕不甘心就這樣客死異鄉。
他這輩子還有太多事沒有完成，不能就這樣死掉。
當然，他心里很清楚，那個看模樣與他年齡相當的姑娘也是一樣，可……
人都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呀！
他目視著那個姑娘，內心極度痛苦，心說：姑娘，我不是不想救你，我真的已經嘗試過，可……我實在無法做到以命換命啊，如果還有別的辦法，我一定不惜一切代價……
對了！驀然想到這里，李亞東猛地眼前一亮。
“許多福！”
“聽著呢，有屁快放！”
“事情沒必要弄到這一步，你放了她，我給你錢，數目你開！”
“錢？數目我開？”許多福微微一怔，不過轉瞬間，眸子里剛生起的一絲清明，又被無盡的瘋狂所吞噬，“晚了！你特么的，現在舍得花錢了？”
李亞東打死都沒想到，這個意見一提出來后，許多福反而顯得越發癲狂。
“狗日的，當初你要是舍得花三億把那塊地買了，老子也就原諒你了，不就什么破事都沒有了？現在不心疼錢了？還數目隨便我開？老子跟你說，晚了！老子現在突然發現錢也不是那么重要。今晚，老子啥都不要，就要你的命！”
“……”
這就是完全不講道理了。
李亞東顯得十分無奈，且難過。眼神再次落到那個姑娘身上，而這時，先前一直處于呆滯狀態的前臺小姐，似乎回過神兒來，紅腫著眼珠子，也朝他看來。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熾熱的目光，充斥著對生的無盡渴望，令李亞東渾身情不自禁地一顫，感到一陣心悸。
“我……”
李亞東意識到自己應該說點什么，他沒有以命相救的勇氣，那么，對于這個今天很可能因自己而死的姑娘，他總該有所表示，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葉……葉紅梅。”
紅梅，多好的名字啊。
梅好唯傷白，今紅是絕奇。
“我……對不起你，紅梅姑娘。”李亞東沉聲道，微微挪開眼，不敢與她對視，“如果……你今天不幸……你放心，你的家人我會照顧，會讓他們一輩子都享受榮華富貴，開開心心的生……”
“不！”
李亞東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被葉紅梅尖叫著打斷，她嚎啕大哭，雙手將身體撐起，挪動一個方向，雙膝跪地，對著李亞東開始不停地磕頭。
“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跟這件事情沒關系啊，他要找的是你。我才二十三歲，我還沒結婚呢，我爸媽就我一個孩子，我上面還有八十七歲的老奶奶……”
她不停訴說，不停懇求，額頭磕在地板上的每一下，都用盡了全部力氣，很快便血淋淋的一片，令人觸目驚心。
雖然她的乞求，是讓一個人代她去死！
但，現場所有人，都無法對她產生半分譴責之意。
因為她確實是無辜的，她跟這件事情根本沒有一點關聯，炸彈客想要的人，也不是她。
此刻心情最難受的，無疑還是李亞東。
原本……跪地磕頭的應該是他才對。
罷了！
雖然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但，讓別人替自己去死的這種行為，未免也太自私了一些。
“阿龍阿虎。”李亞東小聲輕喚，用許多福不可能聽到的聲音詢問道：“槍帶了嗎？”
“帶了。”齊龍右手看似不經意地落在后腰，示意道。
“那好。”李亞東微微點頭，決定搏一把。
讓他直接把性命送到許多福手上，那絕無可能！
“聽好了，待會兒我過去，把那姑娘換回來，阿龍你趁機避著點，子彈上膛開保險。我會盡量拖延時間，分散許多福的注意力，但凡他沒留意到你這邊的時候，就直接拔槍開槍！”
“這……”齊龍一聽這話后，整個人直接傻了。
這么干……不如干脆讓許多福點燃引線算逑。
你以為剛才那么多時間，他不想偷偷地找空子開冷槍嗎？
他比誰都想啊！
可不敢呀。
以他現在的位置，距離許多福至少有十五米，他又不是神槍手。第一次摸槍還是去年的事情，這輩子總共也才放了十發空槍。
以這樣的弱雞水平，能在這么遠的距離之外，精準命中許多福的腦袋嗎？
萬一要是打偏了，子彈落在身上，那豈不是嫌東哥死得不夠快嗎？
“東哥，萬萬不可啊，我哥他沒這么準！”
“那你來。”
“我……就更不行了。”
“那就這么辦！記住，逮住機會就開槍，別猶豫，最好瞄腦殼，一擊致命，實在不信打下身也可以，他一吃痛肯定有個條件反射，不可能第一時間想到點引線，我再趁機制住他！”
“但是……”
“沒有但是！”
李亞東撂下一句話后，腳步開始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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