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肩向博物館走去，那些躍鼠還是等級太低，仍有些怕人，四散逃開。袁天問任務還未完成，但此時也并不急于去追殺它們，就隨它們去了。

    博物館的大門離正門還是有一段距離，中間的園子里種著高大森嚴的古柏。袁天問現在對此神經敏感了很多，總擔心里面會跳出來什么東西，不由加快了腳步。

    博物館里面一個人都沒有，安靜空曠得令人心悸，只能聽見袁天問靴底清脆的嗒嗒聲和劉思雯腳底輕輕的刮蹭聲。袁天問四處看著玻璃柜里擺放的陶石古物，興致盎然。

    “這里好安靜。”

    劉思雯或許是受不了這種未知帶來的不安，開口說道。

    “嗯。”

    似乎除了有任務在身的NPC，其他人都被無聲無息地隱去了。不過NPC似乎并不會對這一情況產生懷疑——這也是袁天問能把他們和有血有肉的人類區分開的唯一地方了。

    那么，想必這個劉思雯所說的“聽見公司里的人在慘叫”也只是系統給她植入的記憶罷了。

    想想還是有點可憐啊。

    劉思雯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熟門熟路地上了樓梯口，順便對袁天問說道：“他在書畫館工作。待會你要是想聽，可以讓他給你講一講他廳里的書畫，或者你想聽別的廳的，他也會講一些。”言語之中，不自覺地就流露出了淡淡的自豪和喜意。

    袁天問隨口附和了幾句，心想這NPC對她的NPC男朋友感情還挺深。

    就是待會可別一進去就看見她對象正跟別人戀奸情熱，當場被綠……

    他正這么想，就聽見前面傳來了隱隱的說話聲。

    嗯？

    劉思雯聽見她男友的聲音后一喜，頓時加快腳步。轉過一個角，聲音就清晰得多了。

    “你來干什么？”

    緊接著是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我怎么就來不得了？外面現在都是怪物，要不是這位小哥護送，我都不能活著走到這里來。”

    “不是……我問你干嘛來找我？我現在要去找雯雯！她的電話一直打不通！”男人的聲音很不耐煩。

    劉思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頓時豎起耳朵。而袁天問心里一顫——該不會……真想中了？

    現在已經不說出來都可以了嗎？

    “好嘛，我跟你一起去。”

    “你……”強壓著怒火的聲音。

    “沒關系的，這位小哥本領大得很，再多十個人他都能護住。你說是不是？”最后一句似乎是對著另外一個人說的。

    緊接著響起了一聲無所謂的哼笑，聲音嘶啞難聽：“當然。”

    袁天問本來還想再聽聽，但劉思雯早已經忍耐不住，幾大步跨進書畫廳：“我已經來了，你有什么事嗎？”

    廳中二人俱是一驚，齊齊回過頭。

    “雯雯？”男人既驚喜又尷尬，“我正要去找你……”

    “她是誰？”

    劉思雯的目光越過他，直直指向了站在他旁邊，正繞頭發玩的女人。她站得吊兒郎當，此時正看著她，一臉玩味。

    “我叫袁麗，是于光的朋友。”她大大方方地介紹了自己，“你就是雯雯嗎？太好了，既然你來了，我們也就不用再冒險出去了。”

    我們？她的語氣倒像是她才是和于光在一起的人一樣。劉思雯忿忿地想。

    她回頭，直接把還在門口發呆的袁天問拉過來：“是他送我過來的。”說完，直接解下了腕上戴的一條紅珊瑚手串，塞進了袁天問手里，“我出來的時候身上也沒帶什么值錢的東西，就把這個送給你。買的時候兩萬八，折下舊差不多兩萬。”

    袁天問后臺瞬間跳出了一條消息：“00348號劉思雯贈予您一串紅珊瑚珠。是來自女孩子的禮物，單身狗請好好收好哦，以后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但是袁天問根本無心去聽，只死死盯住了那個站在角落的人影。

    他個頭大概比袁天問矮一些，全身都被一件白色的長袍籠罩著，兜帽的陰影蓋住了他的整個頭臉，只能隱隱看見一線下巴，就算他看起來是昂首站著，也看不清他到底年歲幾何，長什么樣。

    袁天問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了。

    他現在無比確定、肯定以及斷定，這人是一個玩家，剛才那個嘶啞嗓音的主人。

    到底會是友是敵？

    白袍人的頭頂沒有等級標示，袁天問也無從判斷他的實力。不過看情況似乎是他把這個袁麗送到這里來的，那么想必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輩。

    他正在沉吟，而白袍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頭微微一側，朝袁天問一瞟，揚聲道：“你瞅啥？”

    好在袁天問不是聶行遠，沒沖口一句“瞅你咋地”，不然兩個人當場就得打起來。

    他只是搖頭笑了一下：“沒什么。初次見面，你好。”

    這個人雖說是說了一句東北話，但口音依然很生疏，明顯是外省人為了好玩硬裝出來的，但這反而讓袁天問定了定心——這種時候開玩笑，明顯不是有敵意的表現，說不定能說上兩句話。三個NPC仍然上演著修羅場，對旁邊的兩個陌生人似乎全然不在意。袁天問順手把珊瑚珠塞進兜里，向右跨開腿，試圖走到白袍人旁邊。但是他剛一動，白袍人就警惕地橫移一步，扭頭盯著他。

    袁天問頓時訕訕地縮回了腳。

    “你也是……玩家吧？”

    袁天問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他自打安裝了萬界系統以來，只跟聶行遠組過隊，夢境副本之后的隨機副本都是他一個人完成的。雖然校友群里有不少同伴，但始終沒什么實感。

    這次見了一個別的玩家，并且看起來也沒有什么攻擊性，難免好奇。

    “你管我們叫玩家？”他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細細品味了一番，“那就是吧。”

    聲音依舊嘶啞難辨，但已經恢復成了普通話。

    愿意溝通就好。袁天問暗暗松了一口氣，緊接著說道：“你一個人？”

    “還能是半個？”白袍人不冷不熱地答道。

    袁天問無奈，只不過他剛想繼續交流，就聽見耳邊叮的一聲響。

    “00348號劉思雯向你發布任務‘帶她離開’。你選擇：1.同意；2.調解；3.拒絕。”

    他一轉頭，就看見劉思雯正泫然欲泣地看著他。

    開玩笑，帶你去哪兒啊！

    他急忙安撫：“跟他好好談談……”說了一半，就卡住了。

    這安慰人的活兒他可是一點都不會啊！

    但是白袍人也沒有站一邊看戲，他接到了袁麗的任務——讓劉思雯滾開，于是他一抬下巴，說：“既然是你帶她來的，那就趕快帶她滾吧！麻溜的！”

    于光站在原地，一副想去拉劉思雯但是又放不下袁麗的為難樣子，急得滿頭大汗。連袁天問都被他的慫震驚了：就這種人還有兩個女朋友呢！

    同時他也被白袍人的趾高氣揚氣得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你一個玩家，這會還幫著NPC來對付自己人起來了！我就不信那個女NPC沒有給你其他的選項！

    他卻不知道袁麗真的沒有給白袍人其他選項。

    周圍的人似乎一瞬間都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突然腦子一抽，伸手一把握住了劉思雯的手腕，把她扯到自己身后，狠狠剜于光一眼，轉身就走，低聲對劉思雯說了一句：“我們先走吧。”

    不要算了！

    “已接受任務：帶她離開。任務獎勵：尸核*50，經驗*2400。”

    “00348號劉思雯對你好感度-5。”

    袁天問一愣，這咋還掉好感度了？

    這一愣，劉思雯就已經低著頭，自己朝外面走去了。袁天問連忙跟上，只不過剛邁出一步，一條金影如閃電般自他右后方刺來，直接穿過他的眼前，嘩啦一聲，陳列柜的玻璃被打得粉碎。

    袁天問的瞳孔瞬間縮到針尖大小。

    如果剛才他多邁出一步，現在他的頭顱早就被刺了個對穿——但是使他震驚且憤怒的并不是因為這個——

    “00348號劉思雯，已確認死亡。護送任務已失效。”

    那個女孩的后背已盛開了一朵鮮艷的紅色花朵。以袁天問的人體解剖學知識，已經再清楚不過地知道，她的心臟，或許連著部分肺葉都已經被徹底摧毀。

    生命的氣息徹底抽離，她喉嚨里響起了血沫上涌的咕咕聲。

    隨后，砰然倒地。

    鮮紅的血迅速從她身下流了出來，袁天問也覺得自己的力氣隨著那血液慢慢流走了。他僵著身子，慢慢扭過頭：“為什么。”

    聲音很平靜。他甚至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為自己的話加上修飾的情緒，光是吐出這三個字，就已經要竭盡全力。

    并非是他對劉思雯產生了什么特殊情愫，在他的心里劉思雯始終只是他的一個任務NPC——還被綠得非常慘。

    但是這該死的萬界，偏偏將她死去的樣子做得太過真實，每一處貼圖都毫無破綻，和一個真正的人在他面前死去根本沒有區別，他的鼻尖甚至能聞到漸漸厚重起來的腥味。

    白袍人手中的鞭子像蛇一樣軟軟地垂在地上。此時它已經不復剛才迅若奔雷的氣勢，懶洋洋地趴著，渾身的金色環紋像水波一樣柔和。

    這條鞭子他卻是認識的——在內測校友群的資料里曾經出現過，在五十級之后，就會有各種有職業偏向的任務盒子，玩家根據自己需要的裝備接取任務，領一個之后別的就自動作廢。白袍人拿的鞭子是‘鞭武士’任務的獎勵，橙級武器‘游龍’。

    他甚至記得萬界對它的描述，所謂不動則已，一動則勢如破竹，長短如意，出必見血。

    在校友群里大神的評價是，神裝，極其難駕馭。

    這些念頭在袁天問腦子里僅轉了一瞬。

    他無比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打不過他的。但是他卻又無比清晰地，平生第一次燃起了殺意。

    而白袍人根本對他剛才的提問置若罔聞，他甚至都沒有看袁天問那邊再看一眼，似乎剛才死了一個人對他只不過是極為平凡的一件小事。他只是向已經驚呆了的于光二人那邊又走了一步，昂頭看著天花板，若有所思。

    袁天問再也忍耐不住，手中魔杖平指，一道火焰從杖尖激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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