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翟局走到門口忽然止步了,對高翔說“高呀,我對不起你,以前我官氣太重對你不好,你要原諒我!
高翔見翟局的樣子,眼眶好像還有些濕濕的光點,兩腿彎著,脖子縮起,人矮得幾乎與高翔坐起一般高,兩個手背不停的交替搓著,還有些香脂的味道。
高翔瞧著他的手,明白了,他動過百雀靈。
高翔已經意識到自己估計錯了,而未動聲色地說“過去的事別提了吧,我看你現在的樣子也挺同情你的!
翟局說“這就對了,我現在是一點法子都沒有”他的話停頓下來,他在觀察高翔的表情。
高翔遞了支“玉溪”給他,還為他點燃,翟局的手禮節在高翔的手上輕輕的拍了拍。
高翔說“你和我其實都是人,當官嘛,我們之間的差距就只二指寬。”
翟局說“二指寬?”
高翔說“是啊,那二指寬,也就二十多個字。”
翟局說“我討教一下,哪二十多個字!
高翔說“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翟局說“真不知,你說。”
高翔說“就是給你的任命文件,那一兩行句子,也就二指寬,就二十多個字,任命誰誰,什么什么分局的局長!
翟局笑了笑,伸出手一個一個扳下指頭,說“精辟!真的只有二十多個字。你子,看不出來,東西還多吔!你以前怎么不告訴我?”
高翔說“你那樣目中無人,看人一律斜眼,我們都怕你,我敢嗎?”
翟局在原地急急跺著腳,悔悔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悔過,悔過!”
接著,翟局靠攏高翔悄聲說“高,我托你一件事,給我辦了,我定會重謝。”
高翔說“什么事?”
翟局說“就一句話,帶一句話。”
“什么話?”
“你要答應我,我才說!
“老翟,你不說,我怎么答應你。再說,還不知我能否辦到!
“你肯定能辦到的,很簡單。”
高翔搖搖頭說“老翟,你以為現在給我套近乎,我就可以給你當傳聲筒,我有自己的底線,我幫不了你的。趁早斷了這個念頭,另找別人吧!
翟局說“好,好,當我什么也沒說!彼D身上床又去睡了,連衣服都沒脫。
清晨,窗外,掃地的工人,把樹葉掃得沙沙地響。
高翔給換他的同事交班時,翟局坐在窗前寫字。
那天上午回家前,高翔先去了趟專案組,找到王支隊長,把昨晚翟局要他帶口信出去的事說。
王支隊長說“高翔,我們知道了,你的情況很及時,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等到過了幾天,高翔去獅子山接班,那個同事悄聲地對高翔說“翟局拋到窗外一張紙條,掃地的工人撿到后,交給我們了,我把紙條交給了王支隊長!
高翔問“寫的什么?”
那同事說“請你按地址把紙條交給我的妻,一定重謝你。上面寫有一個手機號碼和六組密碼。”
高翔在樓道里興奮地拍著同事的肩膀說“你立大功了!”
大約過了一周多,專案組的幾次審查皆無成效。
翟局似乎變得若無其事了,白天要睡到下午三點才起床,起床后,就坐在窗前的桌子上用煙盒做東西。
高翔走攏他的身邊問他“你在迭什么?”
翟局說“沒事,迭個煙缸!
“中華”和“玉溪”的煙盒紙他都攢下來了,高翔見他骨關節有些粗大的手指,在桌子上很靈巧地迭著煙盒紙,用一個紙杯做柱子,一圈紅紅的煙盒紙圍在紙杯的周圍,然后用剩飯將煙盒紙粘起來。
在翟局的紙煙缸要成型時,他自言自語說“看,煙灰就抖在杯子里,怎樣,可以吧。”
高翔說“很漂亮!簡直是個工藝品!老翟,其實你的腦殼很靈光!
老翟說“開玩笑!我當兵一仗下來就當排長了,等我們從前線回到南云,我都是連長了!我給你講,我們這些人不是一般的人!
高翔問“你怎么提得那樣快?”
翟局說“簡單,我的那些戰友死得沒幾個了。前幾年我回南云去看了他們”說到這里他話語哽咽,抬起手背去揩他的眼睛了,然后一聲濁氣從鼻子里重重地冒出來。
高翔知道他動了感情,眼里一定有淚涌出來了。
高翔說“我聽說阿瑪尼了,說是世界頂尖級的時裝!
翟局說“錯!它不是時裝,它與潮流和傳統,時髦都無關,它是個意大利服裝頂尖品牌。而且以經營男裝為主,以新型面料和制作精良聞名全世界,英文是“r”,這么給你說吧,國外有句民諺說,不知怎樣穿衣就穿阿瑪尼,沒錯的。
因為阿瑪尼只搞直銷,在中國只有三家專賣店,其他的都是線的副牌,“山寨”貨多得很,一般百多塊錢都能買到。你記著吧,這個米蘭設計師叫喬治,阿瑪尼!
沒想到翟局說起“阿瑪尼”是一套套的滔滔不絕,如數家珍,簡直像個專職的服裝經銷商。
“那你在哪里買的?”高翔問。
“我們去歐洲考察,在意大利買的!逼鋵,高翔在上查過,他還說漏了,“阿瑪尼”是奢侈品,非一般人消費得起的。
至于翟局這件價值多少,他沒說,高翔也不便問。
“來!我來給你講講怎樣辨認真假阿瑪尼。”翟局從床頭把西服拿過來,翻開胸袋,用手指著一個展翅老鷹的標志:你看英文是r,而“山寨”貨的標志是
他正說得帶勁時,幾個人風一般輕捷走進房間,其中一個穿警察制服的人拿出一張逮捕書,對翟局說“翟壽真,你因涉嫌巨額受賄,我們來執行逮捕,你簽字吧!
老翟惶惑地又看看高翔,又望了望警官一眼說“你們要有證據喲?”說完把西服丟在方凳上。
那警官說“你是老公安了,知道批捕必須的幾個要件,沒有掌握證據我們專案組是不會動檢的。報同時紀委掌握證據不少,你應放明白些!
老翟在逮捕書上簽名時,手有些顫抖。
簽完,一雙锃亮的手銬就銬上他的雙腕了。
他說“等下,我收拾一下東西!
他把剩下的幾包“玉溪”和牙膏毛巾之類的放進一個手提塑料袋里,轉身過來,戴手銬的手指指方凳,對高翔說“高,最后求你做件事,你把這套西服帶給我的家人吧,坐牢用不著穿它了。”
高翔看著老翟被押出房間,在樓道里,又看見了王支隊長,老翟與王支隊長擦肩而過時,只是“嗯、嗯”哼了兩聲,頭一搖,本想說什么話。
但沒說出口,便走出了樓道。
翟局長被押走后,高翔問“王支隊長,這么快就捕了?”
王支隊長說“他始終不開口,他的老婆被叫到專案組來,見到他們的兩張紙條后,什么都招了。銀行的資金全數凍結了。你去把房間收拾干凈,馬上又有人要帶進來!
高翔回到房間門口,見到一堵白墻下方凳上放的那套黑西服。啊,“阿瑪尼”!可惜這套服裝里的主人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只剩一堆黑色的布隨意的擱在那里,高翔走過去提起那件世界頂尖級品牌的男裝,手感告訴他面料不算柔軟,像是摻了些亞麻,滑滑的還有些涼手。
除有個展翅老鷹的圖標外,別的與一般衣服無異,他雙手牽開那件空蕩蕩的黑色西服,在掂量它的價值,上萬?幾萬?抑或更多
值嗎?背景仍是一面白墻,雪白雪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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