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照照來千州了，這是個最會享受的主兒，肯定先把這邊最好的享受盡。
千州的乳鴿是一絕，
他兒子是個佛托生的，不愛吃肉，平常也就他媽愣是喂點精烹細飪的瘦肉，要不上哪兒長肉。這邊乳鴿好，照照老早就送回去一撥兒，曼麗說，意一還是嘴刁，好在小姨能想法子，弄了點豌豆煨乳鴿，意一還吃了點。照照也是嘆氣，意一口味這清淡到底是遺了誰，曼麗和他都是最會吃精品的主兒啊……
想著，手上的懶意烹調(diào)倒也沒停。兒子不愛吃，反正他知道他家曼麗是愛吃鴿子的。不過要論烹乳鴿，這點還是不得不服和夕臣。曼麗懷意一那會兒，元首親手烹了多少乳鴿喂她，想著法兒換著花樣兒地討她口欲。清燉乳鴿、豉油皇乳鴿、樟茶鴿、鹽爆鴿、椒鹽鴿、酒糟鴿，印象最深刻的，是仿照“鳳吞燕”的做法，在乳鴿膛內(nèi)塞滿燕窩，然后放到上湯里去煨……這會兒曼麗又懷上了，照照也是想整點新口味出來伺候她。
照照這拿慣手術(shù)刀的手翻剝著鴿子，且不見血腥，真是一種美感。
鴿比雞嫩，照照覺得乳鴿的受歡迎，除了有人相信鴿肉較雞肉性平而不燥，能益氣血、固肺腎之外，主要勝在它的嬌小，吃起來整體在握，吃完了無骨落地，氣概上所模仿的是江湖上的吃雞，鷹派的那種戴上透明手套之后，跟手術(shù)室里的主刀醫(yī)生也無別當(dāng)然是兒科的。
“這小德音廟在湯山南麓還小有名氣，據(jù)說是一個叫樂樽的和尚建筑的……”
兆麟坐椅子上，一腳踩木襯子上，跟他匯報。
事兒是這樣的，
照照這次來不就是為湯山部隊林屬的產(chǎn)權(quán)問題么，南麓這邊，一些當(dāng)?shù)厣矫竦乃綄佼a(chǎn)權(quán)已經(jīng)搞清白了，唯留下一座小廟：小德音廟。一直談不妥。兆麟這正跟他談緣由呢。
“樂樽？”照照輕笑，他還真聽過這個名號，
好像說潿洲那邊的德林窟，也是他搞起來的：
公元366年，這個叫樂樽的和尚，戒行清虛，執(zhí)心恬靜，手持一支錫杖，云游四野。到潿洲已是傍晚時分，他想找個地方棲宿。正在峰頭四顧，突然看到奇景：德林山金光燦爛，烈烈揚揚，像有千佛在躍動。是晚霞嗎？不對，晚霞就在西邊，與德林山的金光遙遙對應(yīng)。
德林金光之謎，后人解釋頗多，這兒不贅述。反正當(dāng)時的樂樽和尚，剎那間激動萬分。他怔怔地站著，眼前是騰燃的金光，背后是五彩的晚霞，渾身被照得通紅，手上的錫杖也變得水晶般透明。天地間沒有一點聲息，只有光的流溢，色的籠罩。他有所憬悟，把錫杖插在地上，莊重地跪下身來，朗聲發(fā)愿，從今要廣為化緣，在這里筑窟造像，使它真正成為圣地。和尚發(fā)愿完畢，兩方光焰俱黯，蒼然暮色壓著茫茫沙原。
不久，樂樽和尚的第一個石窟就開工了。他在化緣之時廣為播揚自己的奇遇，遠近信士也就紛紛來朝拜勝景。年長日久，新的洞窟也一一挖出來了。上至王公，下至平民，或者獨筑，或者合資，把自己的信仰和祝祈，全向這座陡坡鑿進。……德林窟由此得來。
“哦，那這小廟活該它名氣大了，只管打著樂樽的旗號就能跟德林窟一樣保萬年。”
“關(guān)鍵是不是這個事兒撒，老門兒把當(dāng)?shù)氐刂径挤鰜恚菢烽桌虾蜕袥]一點瓜葛，全是廟里那老禿驢胡謅，他就是賴著不想搬！”
“給他建大廟也不干？”照照清淡地將剝好乳鴿放清水里泡著，
“不干！本來咱對這佛廟很尊重了，知道叫他們遷址難，提出的條件多優(yōu)渥，也符合這當(dāng)?shù)氐姆煞ㄒ?guī)。可這廟里和尚歪！沒一點出家人的慈悲為懷，這不是我信口雌黃，聽周圍那當(dāng)?shù)厝苏f，這廟里的佛爺們一直都橫，說是養(yǎng)著個仙娃娃呢！”
照照邊擦手也落座在椅子上，“有意思，就喜歡聽這些奇聞怪事。”
兆麟于是往詳了說，
原來這德音小廟，規(guī)矩可大，
平常可很少對外開放，
只大年大假，那操持得可宏大，才叫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來祭祀香火，好似那種時候特別需要人氣兒。哦，還有些日子也開山門，大迎賓客，錢銀吶，流水燒似的，不當(dāng)數(shù)地花……說起來，“這些日子”還都挺敏感，都是前朝的重點“紀念日”，譬如領(lǐng)袖的誕辰、忌辰，這還不算什么，畢竟事關(guān)領(lǐng)袖的紀念日當(dāng)今天朝大地也都在照常紀念，主要是，跟“梅靜群”的日子掛了鉤……她生日、她忌日、幾次有關(guān)她的兵變時刻，統(tǒng)統(tǒng)都是佛寺盛宴，大操大辦之時。
千州畢竟邊陲荒蠻地，這么鬧，管的人也少。只當(dāng)?shù)鼐用窳嗟们澹哼�是來頭不小啊。
特別是近幾年，
這小廟好似還得到了苗家的護佑！……這就更沒人敢招惹了。
苗家，
照照無奈搖頭，末了末了，一個石頭絆子梗這兒，還是要跟他家打交道。
照照起了身，
擦手的毛巾往旁邊一丟，
“走，看看去，到底咋樣個仙娃娃弄這多噱頭出來裝神弄鬼。”
是滴，
絆子又如何，
咱照照吃定的東西，難道還有梗這兒一直吃不著的理兒！
車在山路里開，
到了南湯山腳下這個小鎮(zhèn)子，照照著實挺意外，完全沒想象里山坳坳的貧瘠，
不僅不貧，相當(dāng)富庶呢，
照照對著這西街上每一個門庭仔細打量起來，
典型千州大戶人家的氣勢，
精雅的屋宇接連不斷，森然的高墻緊密呼應(yīng)，好似經(jīng)過一二百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處處已顯出蒼老，但蒼老而風(fēng)骨猶在，竟然沒有太多的破敗感和潦倒感。想想外頭，許多與之年歲仿佛的文化宅第早已傾坍，而這些商用建筑卻依然虎虎有生氣，不免叫人聯(lián)想到文士和商人的差別，從一般意義上說，后者的生命活力是否真的要大一些呢？
街道并不寬，每個體面門庭的花崗巖門坎上都有兩道很深的車轍印痕，可以想見當(dāng)年這條街道上也是如何車水馬龍的熱鬧……
哪知兆麟這時候卻湊近他說，
“氣勢吧，可你知道不，這鎮(zhèn)子像這樣搞起來才兩三年。聽說，全是苗興的心血……”
照照僅微笑，
一般還體會不到夏課這類人的“壕”，
今兒通過苗興這手筆，
看來啦，他家這位“壕小爺”近幾年著實“低調(diào)”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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