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遺個小胖子愛臭美了。

    她媽媽從宮里翻出老多她小時候穿的衣裳……原來全一包包打包放在景陽宮的冬暖閣上堆著。這些年了那里一直鎖著，金家當(dāng)政時，景陽宮鎖著的就是些舊朝的東西，太多了，翻過，都是些日用品也就沒管。

    一到十歲的，都有。于是小滿也能接點她媽媽的衣裳穿。小滿很喜歡，萬遺卻不喜歡。因為基本上到了三歲以上，那時候的滿意就會自己挑衣裳了，肯定好看，舒適度也好多了。可三歲以下的，都是大人們給挑的，那是他們的認(rèn)知，覺著越富貴越王氣越好。

    那時候覺得好的綾羅綢緞，現(xiàn)在看來不透氣，華貴是華貴，但小毛毛本來肌膚就嬌貴，一些繁復(fù)的刺繡裹在上面，肯定穿著也不舒服。所以，萬遺可不喜歡。她還是喜歡穿姐姐小時候的衣裳。

    曼麗挺喜歡這身大紅的兜兜，給小胖子裹上，小胖子千萬個不愿意，就在床上滾，嘴里還“不，要，不，要，”她是一個一個字蹦。曼麗把小胖子搶過來，“就穿一下下，媽媽看看。”小胖子要癟嘴巴哭，就是不穿！

    照照歪在一邊床上看書，厚厚的全英文醫(yī)書，小課最煩的那種。

    放在床上的腳一撥弄滾過來的小胖子，“萬遺，穿一下帶你出去騎馬馬�！�

    看看，這小個肉坨子就聽得懂“好處”，被媽媽順利抱起來裹上了這件大紅的兜兜。

    小課在鏡子跟前正在縫他軍裝領(lǐng)口的徽章，昨晚被萬遺揪掉了，

    邊問曼麗，

    “我一直挺奇怪啊，你媽一直由領(lǐng)袖教導(dǎo)，怎么沒讀多少書呢？”

    全天下都知道梅靜群是個文盲，所以她最大的“罪過”就是曾經(jīng)擔(dān)任京城副書記，主管教育。當(dāng)時京大清華一些名校的教授學(xué)者“上書”力反，你看說的多過激，說，這是領(lǐng)袖荒銀的縱容！

    曼麗把小胖子四腳朝天放床上，萬遺寶寶兩手抱著吃爪爪，還仰頭望著照照。照照放下書爬過來親她，萬遺咯咯咯直笑，忘了穿這身她不愛的衣裳的苦惱了。

    曼麗一邊整理小兜兜的衣角，微笑著，

    “你叫她干什么都行，就是別讀書，一讀書她頭疼，最后成了一種病癥了，父親后來別說逼她，誰提起叫她認(rèn)字學(xué)習(xí)，父親就發(fā)火，說她天生不是這塊料，逼死她不成！其實，我媽記性挺不錯的，她會背唐詩全集，我父親的詩詞她張口就來，不認(rèn)字兒吧，聽聽背背還是挺能行�！�

    哎，

    這時候誰又想得到，

    萬遺“隔代遺傳”，就她一個遺了她姥姥這“一讀書就頭疼”的病癥！也是叫家人傷透腦筋……

    最后還是見不得小肉坨憋屈，曼麗欣賞夠了就給她把小兜兜換了下來，一穿上軟綿的小裙子，萬遺兩個肥腿腿直蹬，歡喜呀！這件小裙子當(dāng)年小滿也愛穿，真是姐妹連心呢。

    曼麗還是蠻節(jié)省的，萬遺的衣裳基本上都是遺得小滿的。意一是沒辦法，就他一個男孩子，衣裳都是新買的。

    基本上這段時間生活也沒啥變化，曼麗恢復(fù)了記憶，性子是硬軸了許多，氣質(zhì)上也比從前大氣些，不過，這二十來年的“曼麗培養(yǎng)起來的專注嚴(yán)謹(jǐn)”肯定還是保存完好，家，還是要好好顧班，還是要好好上。

    下午意一有個跆拳道友誼賽，曼麗中午就去幼兒園把他接來醫(yī)院，娘兩兒就在醫(yī)院食堂吃了午飯，等到曼麗午后巡完房再去參賽。

    得知意一來了，姚雀點了個桑拿蝦送來。曼麗說，小兒子不吃肉，點了浪費。姚雀說，好吃，保管意一能動筷子，再說，他能吃多少，主要還是咱們解饞。

    曼麗知道他最近到處吃喝混也沒人管了，糖糖和他分手了，去了英國。

    誒，點來的蝦子確實不錯，起碼意一是吃了幾口，但更多就不可能了。曼麗給他熱了羊奶，小伙子坐那邊一邊喝奶一邊看繪本。

    這邊，果然就她師徒兩解饞了。

    曼麗在外肯定不得說自己記憶這些私事，表現(xiàn)得跟平常也沒兩樣，只這些親近的人稍有些感受，近段兒曼姐兒沉靜了不少，好似看待一些事更大氣從容了，不急不忙的，不像從前有點啥事就慌了手腳，稀里糊涂的，且老生哀怨……

    “這蝦有意思呢，你說在桑拿浴室里碰上個把醉鬼，并不讓人吃驚要是在那一片白茫茫的云霧繚繞中赫然見到一種爛醉如泥的動物，比如，蝦，”姚雀掂量了掂量筷子，“情景則堪稱魔幻�！�

    曼麗只是笑，

    哦對了，這記憶一回來，她添了好多本事呢，比如說廚藝。

    滿意十三歲就能張羅一桌很像樣的宮席了，主要是她自己嘴巴刁，那時候跟宮里的小廚張學(xué)手藝，最后，一道蔣立果愛吃的“茄香”，拿到他跟前嘗，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小廚張的手藝，還是出自滿意之手。

    這桑拿蝦，滿意在日本時也常做給蔣立果吃，

    蔣立果口味偏海派，桑拿蝦即是海派“鮮墻房傳菜”的一味。

    烹制其實并不復(fù)雜至少比桑拿浴要簡單得多：砂鍋里鋪上鵝卵石一堆，把鍋連石頭燒熱，活生生的河蝦，以高度的白酒常用的是高粱酒浸至酩酊大醉之后，傾倒在鍋內(nèi)的石頭上烹熟。

    由于白酒甚“搶”，因此，只要能夠保證蝦的品質(zhì)，“桑拿蝦”的滋味，吃起來與常見的“火焰蝦”并沒有太大的差異。這道菜之所以被滿意中意，要害乃在于它營造了某種氛圍。

    當(dāng)醉倒的蝦們奮不顧身地入鍋內(nèi)，說時遲，那時快，“唰”的一聲，剎那間一團帶著酒氣的白霧自滾燙的石頭上竄起，隨即升騰至半空，彌漫了半壁餐桌，營造一種“四海翻騰云水怒”的氛圍，那時，她和立果相視一笑，起筷，各自朵頤，還等什么？

    曼麗吃著吃著不禁有些走神，

    還是意一跑過來問姚雀繪本上的問題才叫她回神，

    曼麗確實還在適應(yīng)，

    那么一大堆叫平常人看來“已然過了一輩子”的記憶回爐……曼麗確實得慢慢承受，消化，歸于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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