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的二月考終于考過去了，可子牛他們還不能放假，高三的學(xué)生還得補(bǔ)課。不過考完第二天休息了一整天，玉葉一早兒帶她去潘家園兒逛去了。

    玉葉說，逛潘家園越早越好，早年天未亮已萬頭攢動，打著手電尋寶的感受奇特，在不知不覺中迎來曙光，幸福的一天就此開始。

    天冷，又臨近年關(guān)，這會兒的潘家園攤位半空，游客稀稀拉拉，舉目望去，全是賣各種串的商攤，你能想起的材質(zhì)應(yīng)有盡有，還有你不知的材質(zhì)。仔細(xì)想一想，國人好像真的特別愛“串”，早年大街小巷的烤串，要不是被霧霾殃及，今天仍能獨(dú)領(lǐng)風(fēng)騷這兩年有手串，佛串，腰串，腳串乃至掛哪都行的珠串風(fēng)靡全國，身上好像沒個串都出不了門，于是乎老珠串，新珠串，半新不老的珠串都找到了對應(yīng)的賞識者，裝點(diǎn)身份。

    子牛問玉葉，宮里的好東西還少了？你也來這兒淘東西呀再說他們都講如今潘家園全是假貨，撿不到漏了。

    玉葉今兒穿件灰長呢大衣，大衣領(lǐng)豎著，毛皮帽子，看上去格外精神。笑著說，我從來來潘家園沒有空過手，潘家園到底是潘家園，有的是好東西，只看你有沒有慧眼罷了。果然，他還是淘著三件好東西：一把扇子，一件清代盤子，兩本畫冊。哦，還給子牛買了兩只新雞缸杯用來喝茶，子牛愛不釋手。

    玉葉還告訴她：地攤文化的精髓在于隨意，人棄我取，物盡其用。物之不齊，物之情也。孟子原本說物性，依我看也在說人性，人性之不齊，因而物性亦不齊，各取所需而已。難得子牛倒聽懂了，連連點(diǎn)頭，和玉葉這樣的神仙人物呆一起長見識可不是一星半點(diǎn)。

    回來時，他們繞道去“王致和”買了臭豆腐回宮炸著吃。

    那宮廊下，玉葉坐小凳沸開的爐火上親自炸。

    老字號“王致和”有三百多年歷史了，以裝在廣口瓶或小陶罐中的“臭豆腐”與南臭分庭抗禮。汪曾祺先生提供的食法是：“以王致和臭豆腐就貼餅子，熬一鍋蝦米皮白菜湯，好飯！”今兒，玉葉準(zhǔn)備炸出來蘸醬貼餅子，當(dāng)然，米皮白菜湯也在火上熬著呢。

    米萬進(jìn)來這四宜書屋就聞著滿院子“臭”味兒，不過，他口味重，也愛食這類奇巧，聞著其實香極了！

    臭的領(lǐng)域也許很小，“香”的世界卻很大很大。“香”絕不只屬于“蘭茞蓀蕙之芳”，咸、甜、苦、辣、酸，都可以帶來“香”的感受。刺激也能致香，且于險中求之，大開大闔，驚心動魄。臭先是被強(qiáng)烈地聞到，但是，由于口腔不能感受臭味，因此，臭味一進(jìn)嘴，再加上油、辣椒醬、甜面醬等佐料，臭豆腐的霉、臭、酸在一派熱氣騰騰之中，渾然成香……米萬就在這想象享受里踱進(jìn)了四宜書屋。

    今天他照樣是“被逼”來的。大姨子的蠻橫著實把他搞煩了，這女人歇斯底里非要他跪在容玉葉跟前磕頭才罷休的神經(jīng)樣兒，米萬恨不得刮她一巴掌！后想想，還是忍了，米萬心里其實超有數(shù)：他荒劣得再過分，只要不涉及權(quán)力，沒人管得了他。是了，米萬的志向就是一輩子做個逍遙駙馬爺，吃好喝好玩好，夠了。

    剛才那“踱的悠閑”還是在四宜外圍，沒見著幾個人，現(xiàn)在四宜的張純出來迎接他，米萬本能的緊張。

    嗯，這宮里米萬覺得最瘆得慌的地方就是這四宜書屋了。容玉葉給他的感覺一向就不是個真人！仙氣騰騰，也陰氣昭昭，似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跟米萬“陽光下玩死一輩子”的理念格格不入。

    “米主任來了，這邊請，”

    嗯，這個老太監(jiān)米萬也寒他，總一副菩薩笑顏，看不透，不真實。他媽什么玩意兒！米萬見著這主仆渾身都不自在，給自己壯膽一樣，心里邊罵臉上帶笑，也是難為他人格分裂一樣禮貌跟了進(jìn)來。

    “老主兒，”見著玉葉在廊下炸臭豆腐。走進(jìn)來時，米萬和張純聊起這臭味兒，張純笑著說老主兒在炸臭豆腐，您一會兒可以嘗嘗。米萬是還搞笑想起那老神仙炸臭豆腐的樣子，估計滑稽，哪知，親自看見跟想象里這樣不同！玉葉穿著灰短襖，袖口卷著，腳口束綁著，拿著超長的竹筷子在炸鍋里利落翻滾臭豆腐……米萬有得心里發(fā)怔，這會兒的玉葉看上去特別精神，跟綠林里的武林高手一樣，哪有仙氣兒，一股子剛勁！

    “小萬吃不吃這些呀，”玉葉微笑著問他，

    小萬直點(diǎn)頭，“吃吃，您炸的更想吃。”小萬歷來嘴巴甜。

    張純給端來了幾盤小碟兒，各種蘸醬配料，

    又將炸好瀝好油的臭豆腐捻起幾塊放入青花小碗，一同端在小萬跟前，小萬兩手合十跟感謝佛祖一樣拜拜，“真香。”

    吃了幾口，寒暄了幾句，米萬得進(jìn)入正題了，

    坐正，

    恭恭敬敬給老主兒又行了個禮，

    “老主兒，九中那事兒全是我的錯兒，管教不嚴(yán)，任下人作亂了。也托付您給計主任去個話兒，無一在時，九中規(guī)規(guī)矩矩的，如今無一不在了，九中也不會亂，還按從前的來。”

    玉葉看來今兒心情是很好，微笑著擺擺手，“讀書的地方，讀好書就是規(guī)矩，什么從前不從前。學(xué)好知識，做好人，還原成一個干凈純粹的地方就好。”

    “是是，”米萬直點(diǎn)頭。心里著實慶幸著，看來這老主兒今天很高興，態(tài)度好，不古怪，人也和藹可親好多，總算今兒個來沒追著一通難受……

    不過米萬也發(fā)現(xiàn)一個細(xì)節(jié)，

    就是老主兒在炸臭豆腐的時候，有部分炸得特別焦，這些，都另外盛在一個盤子里，是不會給他吃的。

    米萬估摸也許人家要做菜用。

    其實，是了，留給子牛做“長沙臭豆腐”吃的。子牛這會兒不在四宜書屋，她又和她那個父親在宮里圖書館工作的同學(xué)一起幫忙整理書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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