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回到軍營的時候,齊州城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
叛將陸運的手中沒有多少人,守住齊州城根本沒有什么希望。
之前齊州處于叛軍控制的核心地帶,一般情況下,不管打的多么激烈,一時半會兒也波及不到這邊來。
可誰想到叛軍敗的太快,河北的幾十萬大軍彈指間就灰飛煙滅,朝廷軍隊的兵鋒跨過黃河,兵臨城下了。
陸運沒想著跑,也無處可跑。
他是梁鉉的姐夫,在梁家起兵的時候,他也是跳的最歡的其中一個。
像他這樣的人,在失敗之后的命運是確定了的,耶穌都留不住他。
天下雖大,可四處都是朝廷的重兵,陸運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垂死的掙扎。
陳玉回來的時候,本來準備直接去中軍營帳的,卻被衛兵找了過來。
“參謀長,有個人尋來,說是你的故人,指名要見你。”
聽得這話,陳玉精神一振,臉上浮現出喜色來。
這次回到秦家村,那里早已物是人非,不復當初。就連一個自己認識的人都沒有看到,變得徹底陌生。
秦家村到底發生了什么,秦小姐和秦員外等人到底如何了,他全都一無所知。
此時聽到有故人來訪,陳玉不免激動了一下。
他甚至幻想著,如果找來的人,就是秦小姐或者是秦府的人,該多好啊。
如是想著,他的腳步也不免輕快了許多,幾步沖回了自己的營帳。
剛剛掀開簾子走進去,他就不免頓住了腳步,有些狐疑地看著賬內坐立不安的人。
這個形容枯槁,神形狼狽,似乎遭遇了不少的磨難。
最為人矚目的,就是此人斷了一條腿,一條褲管空蕩蕩地飄著。
聽到陳玉的腳步聲,此人回頭來看時,滿臉都是疤痕,著實令人驚懼。
這么猙獰的面容,陳玉一時片刻真的沒有分辨出,這位故人是誰。
倒是此人一下子就認出了陳玉,可也正因為認出來了,臉上卻不免露出了自慚形穢的表情。
陳玉掩飾住了失望的神情,略略抱拳,問道:“這位兄臺,你是”
見陳玉沒有認出自己,那人露出了一陣蒼涼而悲哀的笑容。
“陳陳大人,不知可還記得去年在七夕節上的李孟奇嗎?”
“什么?你是李孟奇?”
聽到此人的介紹,陳玉一陣錯愕,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這個邋遢殘廢之人,和去年的那個河東東路解元相印證。
去年七夕佳節,陳玉一首鵲橋仙名傳千古,最主要的兩個對手,就是李孟奇和趙御秋。
這兩人對于他搶了風頭的行為都十分不滿,區別就只在于,李孟奇也僅僅只是不滿而已,可那個趙御秋卻惡語相向。
后來去長安的船上,他也見過此二人。
不過因為過往的不愉快,雙方之間便沒有什么來往。
后來省試的時候,此二人也在場,但那么多士子,陳玉也沒有見過他們。
真是想不到,短短時光,此時的李孟奇竟然變成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陳玉走過去,按著李孟奇,讓他坐了下來。
“李兄,緣何如此了?”
李孟奇揪著空檔的褲管,表情無比的唏噓,懊悔的神色無論如何也隱藏不住。
“還不是梁鉉那個惡賊。為兄學生去長安參加省試,奈何實力不濟,名落孫山。心灰意冷之下,便想要提前回家。奈何走到開封的時候,恰好趕上了梁家作亂。遍地烽煙,狼兵肆虐,學生身上的財物全都被搶光了。費盡周折,好不容易回到了齊州,這里卻也遭遇了戰火。當時沐天舒、梁思齊等大人盡心竭力,勉強守護住了城池。學生不才,生于斯、長于斯,也打算盡一份心力,便跟著上了城墻。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幫著搬搬磚石,也是可以的。”
陳玉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不過對李孟奇的印象,總算是好了許多。
這人只是有點傲氣,如今看來,品質倒是不壞。
叛軍來襲,氣勢洶洶,他沒有嚇的閉門不出,或者是逃難而去,還能幫著守城,足見忠義。
李孟奇也沒打算聽陳玉說什么,而是自顧自地道:“后來,那個梁鉉就來了,還帶來了更多的叛軍。齊州府根本就沒有多少兵力,到了最后,實在是守不住了。沐天舒沐大人戰死,梁思齊老大人率領殘兵敗將一路往南退去。好好的文化之地,就遭了叛逆的腥膻之手了。”
對于沐天舒的戰死,陳玉是早就在朝廷邸報了看到的。
當初那個在七夕節上談笑風生的河東東路父母官,陳玉對他的印象十分不錯。
此人宦海幾十年,能力非凡,將河東東路一地治理的物阜民豐,絕對是很有才干的。
面對著窮兇極惡的叛軍,他也沒有畏懼,而是盡心竭力守城,并且在齊州失守之后,慷慨赴死,沒有絲毫的畏懼。
前幾日,朝廷對沐天舒的追封已經下來了。
追封太子少保,禮部尚書銜,謚號文忠,待遇不可謂不隆重優厚,幾乎到了一個文臣的極致了。
陳玉還是被李孟奇如今的凄慘沖擊的不輕。
“那李兄這是在交戰中負了傷?”
戰場上刀兵無眼,李孟奇一介書生,負傷殘疾也屬實正常。
孰料他這么問起,李孟奇竟然悲憤地嚎啕大哭起來。
“還不是趙御秋那個天理不容的畜生!!!!”
他一連聲唾罵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期間亂七八糟地說了一些,勉強讓陳玉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來當初叛軍圍攻齊州的時候,固然有像李孟奇這樣為了保衛家鄉而盡心竭力的人,可也有趙御秋那種野心勃勃的家伙。
和李孟奇一樣,趙御秋也在省試上折戟,沒能進入殿試,失去了做官的機會。
不過和李孟奇的心灰意懶不同,趙御秋刻意鉆營,在黃河的船上就抱住了梁鉉的大腿。
后來梁鉉參與叛亂,趙御秋嚇的半死,知道自己可能會被人追究,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追隨著梁鉉一路逃了出去,還充當起了梁鉉的狗頭軍師。
梁鉉率軍圍攻齊州的時候,這個家伙就在旁邊搖旗吶喊,格外的賣力。
后來齊州城破,趙御秋跟著梁鉉入城,一點都不顧念同鄉之情,甚至慫恿梁鉉對齊州城里的豪富之家進行洗掠。
至于他從當中撈取了多少好處,那就無從得知了。
除此之外,更加讓人憤怒的是,此人還大肆殘害同窗和忠勇之士。
從前因為兩代解元的噱頭,趙御秋和就李孟奇不對付,互相看不順眼。
這一次趙御秋得了勢,便借口李孟奇參與了抵抗叛軍,愣是把他抓進了牢里,活生生地砍斷了他的腿,還劃花了他的臉。
至于其他的酷刑,更加不知凡幾。
本來李孟奇以為自己要被活生生地折磨死,沒想到趙御秋尾隨梁鉉去進攻沂蒙防線了。
他一個落魄的書生,困在牢里,也沒有人在意他,竟被他茍延殘喘,好不容易活了下來。
李家本來就是齊州城里的富戶,人脈關系廣博。后來見風聲漸漸小了,李家的人便偷偷地把他從牢里弄了出來。
不過生怕趙御秋回來繼續對他下手,李家的人不敢把他留在城里,便送到了城外的村莊里藏了起來。
后來趙御秋回來,果然想起了他。
奈何此時的李孟奇早已跑掉,加上朝廷大軍消滅了河北叛軍,渡過黃河,趙御秋也就顧不上他了。
從李孟奇的嘴里聽得趙御秋的惡行,陳玉怒火中燒。
“這個混賬,不當人子,枉為為河東人。等我抓到他,一定會為無辜死去的鄉親們報仇。”
看著震怒之下,氣息恐怖的陳玉,李孟奇如今只剩下了懊悔和驚嘆。
當初看到這個后輩學弟,他十分的輕視,并不覺得有什么了不起。
孰料瞬息之間,人家已經大權在握,縱橫四海,富貴逼人了。
不過隨即他有想到了什么,變得更加激動起來。說出來的話,也讓陳玉大驚失色。
“對了,陳大人,就是這個趙御秋。這個混蛋嫉恨大人在七夕節上搶了他的風頭,所以告訴了梁鉉,說了秦家村的所在。結果那個梁鉉縱兵屠殺,使得整個秦家村雞犬不留,全都死光光了。”
“轟”
晴天霹靂一樣的消息砸來,饒是以陳玉的堅定都差點暈倒,整個人更是面無血色,驚怒欲狂。
他原本就在奇怪,秦家村怎么會遭受那么徹底的破壞?
雖然離著齊州府城不遠,可一個小村莊,到底不如府城繁華啊。
就算有亂兵沖擊,可被搶了、燒了、殺了一些,總歸還會有人活著啊。
可看看如今的秦家村,幾乎變成了一片白地,連一個活人都沒有。
原本他還在想,一定是叛軍太兇惡,所以才能做到這一步。
如今被李孟奇說出事實,竟然源頭在自己的身上,這讓陳玉如何是處?
他很清楚,以梁鉉對自己的恨意,一旦得知秦家村是自己的故鄉,那肯定沒有什么好說的,絕對會兇殘地報復。
“梁鉉”
再次提及這個名字,陳玉已經到了憤怒的極點。
他發誓,一定要親自抓住這個喪心病狂的混蛋,要用這世間最殘忍的刑罰報復回去。
帳外有人高聲稟告。
“參謀長,齊州城里派出了使者,秦王殿下請您過去一見。”
陳玉努力平穩了呼吸,稍微恢復了些許正常,知道正事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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