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

    沈源第三次開口，依舊被拉金嘶啞的低吼聲打斷。

    “如果你不殺我，我會殺了你，殺了你的家人，毀了你所珍視的一切！就像你毀了我的一切一樣！”

    拉金這句從齒間擠出的兇狠誓言令沈源沉默，從他眼角流出的晶瑩淚水更令沈源心中揪痛。

    這一刻，沈源仿佛從拉金身上看到了自己。

    同樣懷抱著刻骨的仇恨，同樣面對著強大到幾乎無法戰勝的敵人，只是若王寧站在沈源現在所站的地方，早就一斧砍了下來，結果了面前這惱人的家伙。

    沈源知道這是一場天大的誤會，也理解拉金為何會產生這些誤會，更打心底里喜歡這堅韌不屈的荒野來客。

    他一直想讓拉金離開，一直想讓這位值得尊敬的獵人繼續接下來的旅程，說不定有朝一日兩人又能相遇，像伊格和先覺一樣，只幾壺濁酒與幾塊烤餅就能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就能看到對方臉上憨厚真誠的笑。

    可現在他不得不殺了拉金。

    對方給了他一個足夠落下手中大斧的理由。

    “他們也都死在了你的手里，既然我不能用你的血為他們祭奠，便也死在你的手里好了！”

    “是我拉金沒用，但終究，我是死在了仇人手中，沒有在仇恨中茍且偷生！”

    “來啊！殺了我！”拉金一雙熱淚不斷滾落的雙眸緊緊盯著沈源，胸中激蕩的情緒令他的聲音聽起來顫抖而飄忽，“否則，你將再無寧日。”

    “好。”

    沈源嘆息，手中大斧高高揚起。

    “你我本該為友，奈何命運捉弄，就讓你求仁得仁，親手送你上路。”

    青紅刃光一閃，巷間滾落一顆頭顱，神光漸散的瞳中有解脫的快慰，以及淡到幾乎察覺不到的對生的眷戀。

    若他們都還活著，依舊與我分享村中的朝升夕落，多好

    拉金嘴角輕輕扯起，似是笑了一下，雙目永遠闔了起來。

    沈源站在巷中，低頭愣怔看著地上這具殘尸，久久不言，一直過了十數分鐘，才喚出火焰將拉金的尸首燃成灰燼，以土元素聚成石盒將這些骨灰收了進去，妥帖放進了星界儲物圖騰中。

    華冉與姬白斬二人已經結束了戰斗，遠遠站在一邊等待沈源結束自己內心的思考與彷徨。

    數分鐘前，與兩人對戰的質安部隊長收到了一條訊息，具體內容旁人不得而知，只是這兩隊人在得到訊息后立刻退走，沒再和他們糾纏。

    沈源長長出了口氣，看向華冉與姬白斬，上前兩步，勉強笑道：“謝謝你們來幫我，否則今天真的是兇多吉少。”

    姬白斬簡單拱手應道：“客氣。”

    華冉則輕輕拉住沈源的衣袖，上下關切打量一番，說道：“跟我們走吧，章大人要見你。我們之所以能來救你，也是章大人的授意。”

    沈源一愣，進而挑眉問道：“這章大人，是誰？”

    “時序部巨頭之一，我與表哥結束火龍軍團見習后，便歸在了他的手下。他說，他能幫你除去你心中的那個人。”華冉湊在沈源耳畔，低聲回答。

    沈源眼中精光一閃，因為拉金之死而有些迷茫的心緒登時清醒過來，“時序部巨頭？”

    “嗯，你知道，像時序部這樣的地方，不可能成為某人的一言堂。時序部有三大巨頭，章大人一直都是王寧的競爭對手。”

    沈源雙目微瞇，眼神落向他處，輕聲問道：“我要先去一趟黑龍酒吧，可否？”

    華冉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源一眼。她也早已不是初出茅廬的懵懂女孩兒，在異能圈子里歷練日久，對人心也多了許多洞察，當然知道沈源心中在想些什么。

    這些想法本屬平常，按理說華冉不該有什么意見，卻不知怎的，忽然抑制不住地冒出一句酸酸的話來。

    “若是程阮邀你去，你還要先去一趟黑龍酒吧嗎？”

    這話一出，氣氛登時尷尬起來，幸好沈源和華冉關系非同一般，哈哈一笑之間將這話題揭了過去。

    而后沈源帶著華冉和姬白斬去了黑龍酒吧，有沈源這位在黑龍城內頭角崢嶸的新秀照拂，華冉和姬白斬這兩位白龍城成員坐在酒吧中喝了幾杯麥芽酒，倒也沒生出什么事端來。

    沈源從雷平處取出自己早就訂購了的星界跨越圖騰原料，快馬加鞭地做了一對兒星界跨越圖騰。怪不得他小心，將要去的地方可是時序部，上次在序龍集團大樓內的兇險，沈源可半點沒忘，這次去見那勞什子章大人，若對方生出什么歹念來，沈源得保證自己有萬全的逃脫之策才好。

    圖騰做好，剛巧一只白鴿推開窗子跳了進來，沈源見之大喜，連忙將主圖騰塞給她，告訴她在平城周圍的縣城隨便找一個地方安置這主圖騰，具體什么位置無關緊要，反正離開平城這地界就好。

    程阮將這圖騰收了，點頭應道：“反正待會兒也要跟爹爹去趟南海，順道給你放下，放心吧。”

    “你去南海干什么？”沈源驚訝地問道。

    “說到這個，你把秋葵叫出來，我求她個事情。”程阮一邊對沈源說話，一邊從儲物圖騰中拿出一碗瑩光四射的水元素顏料和一張靛青色的紙張。

    沈源一眼就看出來程阮取出的顏料非同凡響，他雖然從未見過，卻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澎湃水元素能量，如果能用之來描畫水元素圖騰，別提多合適了。

    程阮看到沈源的眼神，哪里會不知道自己這戀人心中在想些什么，美目一翻，白了沈源一眼，嬌嗔道：“好啦！這次去幫你討些回來，夠你畫三五個的。”

    沈源從耳朵中將沒精打采的秋葵摳出來，再次問道：“你到底要干嘛？”

    程阮沒理他，只是用纖細的玉指輕輕捏起秋葵的小腳，柔聲問道：“秋葵，姐姐想借你一個腳印，可不可以啊？”

    秋葵眼皮睜開一條縫，瞅了瞅程阮，渾然不在意地“嗯”了一聲，又將眼睛閉上，回歸了假寐的狀態。

    給沈源恢復身上全部傷勢的治療術，著實讓這小妮子有些吃不消。

    得到了秋葵的首肯，程阮喜滋滋地將碗中的水元素顏料均勻涂抹在秋葵的小腳丫上，然后在靛青色紙張上一印，便得到了一個小小的腳印。

    程阮將那紙張拿起來仔細看了看，滿意地收入了胸口星界儲物圖騰中。

    沈源在旁邊看著，不禁奇道：“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程阮笑著答道：“老程和海族聊了一下，答應如果海族幫忙阻擊超帝國從赤帝國境內撤退的異能者，就給一個秋葵的腳印。這次海族可是下了功夫的，超帝國那幫人從海上走，一個都沒活下來，都喂了魚。”

    沈源聞言，無奈地笑了笑，本來心中有些小小的不樂意，感覺程阮都沒和他這個當爹的商量就把女兒腳印賣了這事著實不太好，但轉念一想，秋葵本身沒有從中受到任何損傷，各方還都能得利。最重要的是，經過這樣一次合作后，今后超帝國再面對大海，恐怕少不了兩分提心吊膽，因為海族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能保持中立的勢力了。

    忙完了這些之后，沈源將華冉代表章大人邀請自己前去一敘的事情講給程阮聽。

    她聽完點頭同意道：“那就去見見吧，平城內風波未平，姬閘陛下又發了詔喻，這個節骨眼兒上白龍城再對你動手的可能性很低。我會盡快將主圖騰安置妥當的，如果你有什么危險，隨時都可以動用。”

    想了想后，程阮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只有一點，無論那章大人說什么，或者要求你做什么，你都要等我回來再做決定，千萬不要一個人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沈源全都點頭答應，隨后程阮化成白鴿從窗中飛走，而沈源也帶著星界跨越圖騰，和華冉、姬白斬二人前去見章不拘。

    三人的目的地并不是位于赤平城中心的序龍集團，而是從一家赤帝國銀行的后門進入大樓內部，來到了五樓的行長辦公室。

    華冉敲了敲門，等到里面傳來一聲應答，才輕輕推開了門，說道：“章大人，沈源來了。”

    “讓他進來吧，我要和他單獨談談。”一個中年男性的聲音從門內傳出。

    華冉對沈源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就在外面等你。”

    沈源推門而入，門內是一間約莫二十余平的辦公室，左手側是一排木質書架，右手側是幾張小沙發，中間靠內的位置擺著一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一個西裝男人坐在后面。

    這男人看起來三十歲上下，沒有頭發，從他頭皮锃亮的程度來看，應該是已經禿了。

    他臉型瘦長，嘴唇有些薄，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十分有神。

    這雙丹鳳眼此時正看著走進來的沈源。

    “你好，沈源。”章大人等到沈源走近，起身笑著與沈源握了握手，自我介紹道：“我叫章不拘，是時序部巨頭之一。”

    這章不拘又是請坐，又是端茶的忙活了一陣兒，才重新笑盈盈地坐在了沈源對面，看著沈源說道：“久仰沈源小兄弟的大名啊，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龍鳳，不同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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