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想去，只有第四個人，才能成為沈源真正的信息來源。

    這人便是厲北暉。

    與前面三人相比，厲北暉是態度最曖昧，表現最模糊的一個人。

    他從未親口說過關于錨點的任何事情，但是當沈源打電話詢問自己在黑龍城醫療室內的檢查結果的時候，厲北暉卻撒了謊。

    這位黑龍城的首領德高望重，境界也高深莫測，但在撒謊上卻沒什么建樹，只第一句話就讓沈源的祭司本能嗅到了謊言的味道。

    這并不能直接證明厲北暉知道關于錨點的事情，但沈源心中十分清楚，厲北暉定然知道些什么，卻不想告訴他。

    厲北暉對沈源、黑龍城、乃至赤帝國都有無法磨滅的恩德，沈源不到萬不得已不愿意以逼問的姿態站在這位圣境強者面前。

    但如今他已經沒得選了。

    況且厲北暉早就表過態，說黑龍城方面會不遺余力地支持沈源，這時候剛好成為沈源的依憑，撬開厲北暉的嘴巴。

    見到秋葵沒了回海族的心思，沈源便將這海族圣女又一次收入了冰晶千影圖騰中，急不可耐地踏上了歸程。

    這次出來，因為預先的目的地只是海族都城，后面北極一行只是恰逢其會，所以沈源并未在平城內留下造價不菲的星界跨越圖騰，若非如此，沈源直接便要跨越空間回去，趕緊去見厲北暉。

    坐上了最近一班飛往赤帝國的航班，沈源在一座名為赤月城的小城落了腳，早有黑龍城專機等在赤月城機場，沈源馬不停蹄地上了第二班飛機。

    饒是如此，一番折騰下來，沈源回到赤平城已經是大半日之后了。

    他從機場一出來，便找了個相對偏僻的地方，御風飛向了玉瓏學院。如今已經是半夜三點，沈源實在不愿意去檢測一下赤平城這時候的交通情況和出租車數量。

    心焰境的他御風長途飛行還是有些吃力的，跨越大半個赤平城，來到玉瓏學院的時候，沈源已經累得有些氣喘，卻顧不上休息，直接敲開了程阮的房門。

    程阮如今在玉瓏學院內的身份和地位與前些年大為不同，早就在寸土寸金的浮空島上有了一間自己的臥室，平日里若沈源不在，她便會留宿在學院里，第二日一早也省了些腳程。

    一身睡衣的程阮揉著眼睛過來開門，看到沈源毫不意外，只是嘟囔道：“海魂精魄拿到手了？秋葵沒什么事吧。”

    沈源顧不上和程阮說秋葵的事情，直接說道：“換衣服，我們走。”

    程阮微愣，臉上的困倦之色登時一掃而空，也不問具體什么事，麻利換上衣服便跟著沈源出了門。

    兩人一路來到黑龍酒吧，等了十來分鐘便見到了厲北暉。

    這老漢估計夜夜笙歌，從不睡覺，被沈源打攪了好事也不著惱，依舊如往日一樣，穿著虎紋浴袍，一雙拖鞋，叼著根雪茄大喇喇坐到了沈源對面，看到一旁的程阮后倒是微微欠了欠身，似是很尊敬她。

    “深夜過來，肯定是有什么急事吧？說吧。”厲北暉口中咬著雪茄，聲音有些含混地問道。

    “是有些事情。老

    大，你曾經說過，黑龍城會傾力培養我。這話，還作不作數？”沈源正色問道。

    厲北暉聞言，第一時間沒有作答，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翻云吐霧之間，悠悠說道：“作數。不光作數，比以前更作數。曾經我與你說過，你若要和時序部為敵，我黑龍城無法相幫太多。”

    “但如今，就算你要和軍部正面開戰，我黑龍城也全力支持你。”厲北暉說著，聳了聳肩，搖頭笑道：“雖然那無異于自殺。”

    這話聽得沈源感動，一旁的程阮卻皺起了眉頭。但她不知道沈源來的初衷是什么，此時也沒有多話，只是坐在一旁靜靜聽著。

    “老大，我只有一個問題，希望您認真回答我。我不想聽到謊言，這對我很重要。”沈源肅然道。

    厲北暉點頭，聲音十分肯定，“說。”

    “錨點是什么？和我有什么關系？”沈源沉聲問道。

    厲北暉的呼吸滯了一滯。

    煙霧中的他瞇了瞇眼睛，眼底的神色復雜至極，令人捉摸不透。

    厲北暉沉默了足有數分鐘，才伸出手來，卻是拿起了手機，片刻后吩咐道：“月蘭，準備飛機，飛赤京城。約陛下面談。”

    放下電話后，厲北暉才看向沈源，正色道：“這個問題我可以答，但你確定要聽嗎？”

    “聽了之后，你就必須接任我黑龍城首領一職了，等我死后，你就是繼承人，無可更改，無可撼動。”厲北暉眼神玩味地上下打量著沈源，也說不清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神容，似是期盼，似是喜悅，似是悲憫，似是不愿。

    “好！”沈源想都沒想，一口答應了下來。

    一旁的程阮瞪圓了雙眼，立刻開口制止道：“等等！”

    兩人一路走來，因為沈源心事重重，竟然一句話都沒和程阮說。所以程阮直到現在都不清楚發生了什么，本想著在旁邊先聽聽看，卻冷不丁聽到厲北暉這種不切實際的要求，沒想到沈源還愣頭愣腦地一口答應了下來，由不得程阮不干預了。

    “沈源才心焰境，你讓他接任黑龍城首領？”

    說罷，程阮又扭頭看向沈源，語氣中不無責怪，“你知不知道黑龍城首領是多大的責任？連姬閘陛下承擔的都不一定有厲首領多！你只有潛力，卻還沒有實力，你憑什么答應？”

    說話間，程阮眼神不停閃動，明里暗里都在給沈源傳遞信息，讓他從長計議。

    黑龍城首領，這位置可著實是個燙手的山芋。整個赤帝國的罪孽集于一身，如何是那么好消受的？

    厲北暉年輕時候何等意氣風發，呼風喚雨，攪動雷霆？那時候的他，堪稱是這天上地下獨一號的人物，即便算上四大秘地和各大帝國，厲北暉的潛力和能力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物，這樣強大的圣境強者，接了黑龍城首領后，便再沒聲息了。半輩子都藏在黑龍酒吧中，整日靠女人的肚皮來消磨心中戾氣，強則強矣，卻根本不敢出手，否則體內氣息一亂，不等敵人攻殺，自己承擔的怨氣和戾氣便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加入黑龍城是一碼事，當黑龍城首領，那是另一碼

    事。

    程阮早知道黑龍城對沈源的殷切期盼，也十分感激黑龍城對沈源的力挺，但她卻從沒想過要讓沈源真個接了黑龍城的首領之位。那對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座終生無法擺脫的監牢，她絕對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伴侶受到這般苦楚。

    事實上，程阮心中早就想好了怎么幫沈源推脫掉這份擔不起的責任，只待沈源和她忙過這陣后，便準備要另起爐灶了。

    在程阮的規劃中，以后的沈源雖然依舊會和黑龍城有斬不斷的羈絆，卻要更加親近北方部族、玉瓏學院和海族這三大勢力才是，而這三大勢力，已經足以提供給沈源所需要的一切支持了，就算以后沈源破入了神靈境界，也足夠了！

    這其中縱然有程阮小小的支配欲在作祟，但她覺得自己作為戀人，未來的妻子，有如此行為合情合理，而且這之中實現了沈源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是最優的選擇，遠比那勞什子黑龍城首領自在得多！

    故而，沈源剛才那一個脆生生的“好”字，實在是程阮接受不了的。

    沈源卻沒有再如以往般，對程阮言聽計從，而是輕輕搖頭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無非就是凝怨魔神功和聚怨隱德陣，這兩個東西我有把握對付。事實上，我恐怕是唯一一個能安然接下黑龍城首領職位的人。”

    程阮何等聰慧，腦中立刻分析出了沈源的依憑，定然要著落在靈魂行者傳承和神魔假面上，她不知道沈源在這兩者間有了什么新的發現，但細細想來，的確有可能削減魔神功和隱德陣的副作用，甚至完全消解。

    “可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想！”程阮還是搖頭，不同意讓沈源冒這個險，一旦事實和計劃中有所出入，后果會令人貽誤終生！

    沈源輕嘆一聲，從腰后摸出了冰晶千影圖騰柱，放在桌上后，圖騰柱上自動浮現出一面水鏡，還原了沈源在海灘上的事情。

    “我要死了。”沈源的聲音輕飄飄的，但落在程阮耳中，卻成了這世上最刺耳的話。

    “顧慮未來的前提，是有未來。”

    “我今天一定要聽，黑龍城首領什么的，難不住我。”

    程阮死死盯著水鏡中的景象，渾身冷汗直冒，也被沈源那渾身飆血的模樣嚇得不輕。

    厲北暉則微微皺著眉頭，一言不發，似是想到了什么。

    程阮面色連變，張口數次，卻什么話都沒能說出來。

    “既然你決定了，就讓程姑娘先出去吧。有些話，涉及到我黑龍城最高機密，向來口耳相傳。”厲北暉又吸了一口雪茄，淡淡說道。

    程阮心緒不寧，這時候聽到厲北暉這話，險些跳起來指著厲北暉的鼻子開罵，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沉默退出了房間。

    如此生死攸關的時刻，厲北暉要求程阮離開，留下一個被程阮認為是沒腦子的沈源獨自面對，她瞬間就炸毛了。

    這意味著變數，意味著未來的走向已經完全脫離了她的掌控。這對于向來能以智掌控所有事情的程阮來說，是絕難接受的。

    但她到底是個識大體的大家閨秀，知道什么時候該退，該放任。

    。九天神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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