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做不到。”寒洛如實回答。如果讓他對一個那么凄慘的人視若無睹,他真的做不到。
或許,他和那位苦命的新嫁娘僅僅是擦肩而過的緣分,但是,一件衣服的緣分應該也是能被允許的吧?
“你真是讓人討厭哎。”該婭不緩不疾的說了一句,不再追問了。
她默許了寒洛的行為。
作為血族人的二世女皇,她自然是擁有這樣大的權利,主掌人的生死,亦可以抉擇那些死后的命運。
“該婭,謝謝你。”寒洛不禁動容。如果是其它血族看到這種事情的話,一定不會像該婭這般心慈手軟。
“其實,”該婭停頓了一下,視線落在新嫁娘露在衣服外面的手指甲上,那里折斷了半片手指甲,應該是生前劇烈掙扎過的痕跡。
“其實什么?”寒洛順著該婭的目光看過去,但是男人的心總歸不如女人細膩,他并沒有發現新嫁娘指甲片上的端倪。
恍然間,他好像發現了什么,“那是……”
寒洛的腦海里浮過一塊零碎的畫面,不等他抓緊就轉瞬消失了,等到再次回想的時候,已經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該婭以為寒洛發現了新嫁娘的秘密,“那是什么?”
“呃,沒什么,應該是我看錯了。”寒洛轉開了目光,揮去心底里那抹異樣的熟悉感。
奇怪了,他怎么覺得那名新嫁娘的手指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見過。
該婭沉吟了一會兒,瞳底里驀地浮現一抹銀色的華光,自新嫁娘的身上掠過。
下一秒,空氣中泛起一縷白煙,映著璀璨的明月,在夜空上冉冉升起來。
那是血族銀日在替受苦的新嫁娘送祭!
呼的一聲,大紅色的嫁衣落在新棺旁,空癟癟的裙袍上沾了幾分冰涼的冷意。
深邃的夜空上劃過一顆閃亮的星辰,似是那新嫁娘懷著美好的愿望重新開啟了一段人生,再也不會受到傷害。
寒洛在馬背的包袱里找出一把小鏟子,將空蕩蕩的木棺給掩埋了,連同那一套火紅的新嫁衣都埋葬在了地底下。
“走吧。送你回家。”許是眼前之景深深地觸痛了寒洛的心,他扶著該婭坐上馬兒,牽著馬韁時,步伐極為緩慢。
該婭料想到了寒洛的心情,轉開了話題,“你從我的馬兒上找到了小鏟子?”
這真是一件新奇的事情。
她的小馬兒背上居然有小鏟子?
寒洛明白該婭的好意,不再糾結內心里的難過,唇畔泛起少許笑容,“我自己置辦的東西,如何不能尋得?”
“呃……好吧,”該婭輕抿了抿唇,揚起了下巴,不說話。
她知道這馬兒是寒洛的,索性也就不和寒洛爭辯。理虧的事情,還是見好就收了。
寒洛看著該婭負氣的樣子,心中那一點苦澀終于被沖散了,他忽然想起剛剛看到的事,某些疑惑還來不及細想就已經問出口了:“該婭,你就是傳說中的血族銀日?”
如果沒有那一抹乍然出現的銀色光束,以及那新嫁娘瞬間消散成一縷塵煙的奇景,寒洛絕對不會相信,血族銀日就在他的眼前。
難怪眼前的少女會如此囂張狂妄,卻又偏偏如此刁蠻任性,天真浪漫,人比天驕!
原來,該婭就是血族銀日!!該婭就是日后所有血族人無比崇尚,甚至是交付性命的二世女皇!!
此刻,寒洛的內心深深震撼了。
該婭挑了挑眉梢,纖長的手指在馬兒頭上輕輕撫摸著,月輪之下,那張清美絕倫的側顏浮現幾分清冷,淡漠,金貴的無以倫比。
“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年幼時的該婭對于這個與生自來的身份并無好感,承重的王冠越重,身上的責任就越大。
她不喜歡這樣的身份,也不喜歡去擔負那些莫須有的責任,若是能夠一直自由自在的生活著,就好了。
“這……”寒洛第一次聽到該婭這般無奈的說話語氣,不禁感同身受,有些同情該婭了。
在血族的世界里,寒氏一族屬于中立區中的一員,從來不偏袒任何一方追逐勢力的豪門貴族。
寒洛身為整個寒氏家族的一員,自小就是出色的人,更是從出生之日起,就已經被族中長輩列為家族的第一繼承人。
從很小的時候起,他的肩上就已經開始擔負了沉重的責任。
他在小小年紀里,必須出席家族中一些大事的商談會議,聽著那些不懂的話,學著那些虛偽的人際交往關系,并且,一定要提出屬于他自己的,與眾不同的意見。
很多時候,他的想法雖然青澀,但卻能夠得到大人們的贊許,可是,他的心底卻越發抵觸那樣的贊許了。
寒洛想著,該婭應該也是這樣的感覺吧?不!該婭應該比他更抵觸一些。
因為,遠在北海的那些古老的氏族里,那些家族繼承者的身上所肩負的責任遠遠要比他們多太多了。
該婭久久無聲,揚眸遠望,深邃的眼眸里逐漸彌漫起一抹冰霜,如夜色沉寂,廣闊浩瀚。
寒洛久等該婭無聲,自責是他打破了美好的談話氣氛,“對不起,是我提起了不好的事。”
良久,該婭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來,“沒關系。事實如此。”
寒洛試圖尋找別的話題,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那具新棺里的新嫁衣。
新嫁衣,火紅的顏色是深夜里最為魅惑的光色,充滿了神秘感,誘人犯罪。
他仔細回想著嫁衣上的花紋,一絲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忍不住輕輕嘆息著:“哎,也許會女紅的人都會那樣的方法吧?”
寒洛在自言自語,沒有想過該婭會回應他,可是,當該婭聽到他的話時,卻莫名地來了興趣,“寒洛,你在說什么?”
“我?剛剛?”寒洛愣了下,想起來了,“我的意思是那個女人的嫁衣上,有些似曾相識的縫紉之法,好像和我一個朋友常用的針線方法一樣。”
他的確是想起來了。
這般不藏線頭,總是喜歡包住線尾的方法,是他的女仆最喜歡的縫紉方式。
大概在很多年以前,女仆送給他一只香袋,香袋上繡了一朵金色的花,花瓣絲絲縷縷,便是一個針尾都不露出來的縫紉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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