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羽拉了一車棗回了金縣縣衙，金縣的百姓和很多城中城的弟子很是驚訝。

    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姬羽又要給大家帶來怎樣的驚喜？

    但最震驚的，莫過于師爺了。

    他是金縣人，對清水鎮的魚兒莊自然是熟悉無比。

    只有有資格成為魚兒莊座上賓，也就是魚兒莊莊主有意拉攏的人，才能得到十里棗林中的一車棗。

    燕定山兇名在外的五燕帶著無數悍匪入魚兒莊，結果成了夾著尾巴的敗狗。

    而姬羽單騎入魚兒莊，卻得到了魚兒莊最高的敬意。

    果然，這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情或人，是能夠與將軍對抗的。

    師爺這般想著，心中對姬羽的敬畏之情更甚從前。

    然而一車棗，除了像師爺這種知道情況的人外，還真沒給其它什么人帶來的驚喜。

    唯一的好處就是，接下來幾天的青菜瘦肉粥，多了些許紅棗，更好吃了一些。

    城中城的披甲少年們吃的很開心，金縣的百姓們吃得很幸福。

    也不知道是不是姬羽身為金縣之主，竟然親身帶領軍隊開荒，作為表率，沒有一天怠慢。

    那些金縣的百姓，倒也竟然沒有一個人偷懶的，甚至一些本部需要參加耕耘的人，也主動參與了進來。

    原本的荒田，在半月下來，不僅全都恢復成了良田，而且還比金縣最興盛的時候還多了半倍。

    開山引水入南野，不久之后，便可以撒秧播種。

    不過，半月農耕，即使城中城的那些弟子們的衣服或甲胄上都沾了些許塵垢，包括最強的伶月和符邦。

    而姬羽那一襲赤衣依然不染纖塵，就仿佛裁縫鋪剛剛縫紉出來的嶄新衣服一般。

    大概，比新裝還新。

    然而，在開山引水澆灌南野之前，師爺終于完成了姬羽之前交代的一個很奇怪的事情。

    數十車黑丹，拉到了金縣縣衙不遠處的荒原之上。

    這一日，姬羽單騎前往金縣最好的鐵匠鋪。

    金縣雖然貧寒無比，除了孝子樊寬、明明智識過人卻又難得糊涂的師爺還有一位奇人。

    那便是一年只打一把鐵具的歐也止水，他是個怪人，但是他打的鐵器，在整個益州，都沒有任何人能夠比得上。

    甚至金縣的百姓有一個大膽的猜測，若是歐也止水不這么懶，能夠稍微勤奮一些，那么必能成為當今十大名鐵匠之一。

    當姬羽來到歐也止水的鐵匠鋪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樣一個問題。

    “你為何一年只打一把鐵具？”

    正在躺椅上睡得正熟的歐也止水有些不滿地睜開了眼睛，淡淡地掃了一眼來人，有些不耐煩，然后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換了一個自以為比較舒服的姿勢，準備繼續入睡。

    這個全天下最懶的鐵匠，似乎并不準備開始這場無趣的閑聊。

    但姬羽很不識相，接著說道：“是覺得這天下沒有一把真正值得你用心打造的鐵器，或者說是兵器？所以有些失望，或者說懶是一種態度，一種目空一切的驕傲或者說是高傲？”

    被人戳穿心思的人，總是如鼠見貓。

    比如此時，歐也止水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直接驚坐了起來，一臉警惕地問：“你是誰？”

    姬羽笑了笑說：“如今的金縣之主。”

    歐也止水恍然大悟，說：“喔，原來你就是那位傳說中生得極美的少年將軍，但我也并未看出哪里極美了。”

    姬羽說：“你心中只有鐵器，便只看得見鐵器。”

    歐也止水打了個哈欠：“這種談話很無趣，我累了，想要睡覺。”

    直接下了逐客令，若是一般人此時肯定會感到窘迫，然后如同一只喪家之犬一般落荒而逃。

    但姬羽終究不是一般人，他笑道：“因為怕被別人戳穿心思，于是不敢開始這場談話，因為天下沒有值得你勤奮的鐵器，于是便懶惰到一年只隨手打一把？”

    “為何不干脆一把都不打，因為害怕放下鐵器，再拿起來已經不知鐵器是鐵器？”

    歐也止水的臉色有些難看，當你不想與一個人談話，并且對方接連道破你的心思的時候，任誰的心情也不會好。

    他有些惱怒地說：“你究竟想怎樣？”

    姬羽一臉認真地說：“我想讓你活得有價值一些。”

    歐也止水覺得有些好笑，輕蔑地說：“就你？也能讓我活得有價值一些？”

    姬羽說：“你沒有見過真正的鐵器，又如何能打造出最好的鐵器，后漢的鐵器不能體現出你的價值，但是我能！”

    歐也止水問：“你拿什么證明？”

    姬羽從衣袖里掏出了一冊卷軸，然后扔給了歐也止水，抬手示意：“請過目。”

    歐也止水一臉不解地將卷軸放在了那張落滿了塵垢的桌案上，然后攤了開來。

    在卷軸被拉開的那一刻，歐也止水傻眼了。

    那卷軸上畫著一個巨大的爐子，但這個爐子不僅外表看起來精致繁雜，其實在內部剖析圖的結構里，卻更是復雜。

    當然，這樣復雜的結構來建一尊熔爐，并不是為了讓這個熔爐有多好看。

    因為無論是那些好看的外件，還是那些精致、復雜的內件，每一件都在發揮著它的作用。

    歐也止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尊完美的爐子，盡管只是圖紙。

    強壓下了心底濃郁的震驚，他轉過頭來問：“這是你畫的？”

    姬羽點了點頭說：“在下不才，敢問歐也先生，是否有何毛病或者說是漏洞？”

    歐也止水搖了搖頭，一臉激動地鼓掌道：“將軍，這真是我歐也止水生平見過最完美的鐵器圖紙，若能造成，恐怕說是我后漢第一熔爐也不為過。”

    姬羽笑道：“圖紙如此完美，卻找不到完美的匠人，也終不過是廢紙一張。”

    歐也止水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腦袋，笑道：“剛剛草民不知將軍大才，言語之中多有冒犯，還望將軍見諒！”

    “若將軍不棄，草民愿意接手建造這后漢第一熔爐的重任，只是草民一個人有些乏力，需要一些人手。”

    姬羽唇角微微上揚，臉上的兩個小酒窩格外明艷：“先生擁有驚世之才，我又怎會棄之，不過是不想看著璞玉蒙塵，特來雕琢一番，先生要人沒有問題，整個金縣的人，包括我在內，任憑先生調遣。”

    歐也止水終于是從那躺椅上站起了身來，然后躬身行了一禮說：“只要將軍能給草民金縣所有的鐵匠，一月之后，必然讓將軍看見這熔爐現世！”

    姬羽站起身，笑道：“小小的鐵匠鋪，不過樊籠而已，先生應當放眼于未來，方能翱翔九天，看見更高遠的天空。”

    說著，他站起身，然后來到了那匹馬兒的身旁，翻身上馬，就此策馬離去。

    世間常有千里馬，而伯樂不常有。

    歐也止水看著姬羽策馬而離的背影，有些感激，也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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