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將夜的世界。
這里是唐國。
那是天啟元年的邙山西側(cè)河北道。
這是天啟十三年草原隔壁的渭城。
渭城是一座小城。
百來戶人家，千來口人口。
因為臨近沙漠，整天連同建筑之上的瓦片和城墻，都是灰蒙蒙，似乎除了灰色就沒別的顏色。
但總歸有別的顏色，尤其是在一場春雨之后。
靠近結(jié)實老土的城墻，都說不上是不是城門的前方是一條街，街上兩側(cè)有些商鋪。
商鋪的第二家前方有個比較寬敞的屋檐，屋檐下有個躺椅，躺椅上有個看起來懶散十足的少年。
他的衣服是白的，很亮堂。
得益于那腦海系統(tǒng)造成的變化，也得益于之前練就的強橫身體，蘇余保持著十三年前在氓山河北道游蕩過的模樣。
而自六年前來到這渭城，也沒有產(chǎn)生多大的變化。
而唯一有變化的就是桑桑長大了，他住的地方又換了一些。
這個世界是個操蛋的世界，在了解內(nèi)情后，蘇余是這樣認為。
昊天圈養(yǎng)世人，以世間強大修行者為食，人再強，能和天斗嗎，的確有人能，但至少此時的蘇余認為自己還不具備。
所以蘇余體內(nèi)的力量消失了，也不算是消失，而是仿佛被封印在了身體的各處。
對此之前他明白，但雖后才是明白，他可以說不存于這片世間的人物，極為一個強大的修煉者，但也正因為如此，他的出現(xiàn)會很突兀。
不在世人眼中，而在昊天。
一粒細沙掉進湖面，連極其稀碎的滴水漣漪都落不起，無人會察覺，但一塊巨石從天而降，掀起的波濤海浪，無人看不見。
如此以他之前的存在，就跟那塊巨石沒什么區(qū)別，太扎眼了。
所以他的實力被封住了，被封在了身體某處，他需要的，就是適應(yīng)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然后緩慢地將這股力量牽引出來。
所以渭城南街城門多了一間鋪子，鋪子里前多了一個似乎永遠也睡不夠的憊懶少年。
“哥，城西集市的胖大嬸多送了一條魚，說讓我給你補補身子。”
這條青石鋪就，就已經(jīng)變得破爛的街道盡頭傳了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
聲音的主人眉眼尋常，長得也很普通，皮膚還有點稍黑，但那雙像柳葉一般的眼睛卻很細長，眸子如同冰雕玉琢那般的明亮。
此時她的手上正提著被草繩拴著的兩條還在微微掙扎的鯉魚，望著躺在屋檐下在她眼中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憊懶模樣的少年，嘴角擒著笑容。
少年一直躺在檐下的躺椅上，閉著雙眼保持著舒適的姿勢，這樣的姿勢他已經(jīng)保持了半個時辰，沒有變化。
而此時卻是有著變化，他的雙眼驀然睜開，也很亮，也很疑惑。
“城西賣魚的那胖大嬸一向吝嗇得很，怎么會送魚？”
“還有給我補身子，補身子是什么情況？我虛嗎？”
“胖大嬸的女兒來了。”
少女笑著似乎沒頭沒腦地說了這句話，然后推開了那半掩的鋪門。
這間鋪子沒有鋪名，卻根本不是用來最生意的。
蘇余圖的，就是住著舒坦。
至于銀錢的來源，則是往年蘇余在附近富庶的地方劫富濟貧了幾戶富豪之家。
劫的是富，濟的自然是貧。
聽說桑桑提起西城集市賣魚胖大嬸家的女兒，蘇余就回憶起一個更瘦更黑的菇?jīng)觥?br />
搖搖頭，感嘆那位菇?jīng)龅囊环乃加忠刽~了。
“魚湯鹽不要放少了，上次的太淡了�！�
驀然想起什么，蘇余遙遙對這鋪子的大門朝著里面喊道。
“誒，知道了。”鋪子后方的廚房里，傳來少女脆生生的回答。
這自然的一幕已經(jīng)持續(xù)了近幾年，前些年是蘇余照顧她，到是廢了不少心思。
至于現(xiàn)在桑桑身上是寒氣依然存在，此時的他又未解決的辦法，也就只能由著她多干點活了。
蘇余微微瞌下雙目，渭城的雨又繼續(xù)下了下來。
在蘇余憊懶躺在下方墊著這層皮毛躺椅上的時候，一支帶著幾輛有著觸目驚心劍痕的馬車，跨過邊境，冒著春日里還帶著寒意的雨，嚴靜無聲地沖向了渭城。
雨下大了一些，這列車隊很急。
急得那支不知道在草原經(jīng)歷了什么車隊，在進了這座位于唐國疆域西北端的軍事邊城后，依然沒有放松警惕和減速的意圖。
沾滿泥水的車輪在冰涼的青石街道上發(fā)出刺耳的嘎咋聲。
多年沒有草原野蠻人的侵擾，再加上讓人閉戶門中的一場雨，渭城本該是有些安靜的。
但安靜，被這支車隊打破。
也打破了南街屋檐下躺著微閉雙目昏昏入睡的蘇余。
因為屋檐前的南街，經(jīng)過了這支車隊。
蘇余順眼望去，五輛暗沉卻顯華貴的馬車匆匆而行，而周圍圍繞的，則是一列身穿帶著唐**徽鱗甲的士兵。
觀其周身繚繞的淡淡血腥之氣，顯然在不久前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殺伐。
蘇余的眼睛很亮，尤其是在看見因為疾馳的速度而無意掀開車簾里面的，驚鴻一瞥的美貌女子以及身側(cè)那個偎依一旁的小男孩。
如若沒有意外，這支車隊將駛進渭城那頭直接幾百士卒的軍營，而在第二天在穿越茫茫無盡的氓山山脈，去往那遙遠位于帝國中心的都城長安。
車隊的速度很快，有些匆忙，但周身的軍卒卻是有條不紊，一直保持著警惕的狀態(tài)。
雨落了一陣，車隊也走了一陣。
蘇余微笑轉(zhuǎn)頭，望向那沒有多少東西拜訪的鋪子。
“桑桑，想不想換換地方？”
“去哪？”
“長安�！�
……
茫茫氓山北側(cè)，臨近極北荒原的地方，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行駛著，車廂的車緣上坐著一名腰系半邊葫瓢，手捧一冊書卷的青年書生。
車廂內(nèi)還有一人，是個精神奕奕，不顯老態(tài)的老者。
老者掀開了門簾，望向了在視線中變成一條線的茫茫氓山。
“生而知之之人，不存于世之人，有趣，有趣……”
馬車依舊沉默行駛，像是蘸著硯墨淡彩的筆尖，在一望無際的平原輕描淡寫地畫著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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