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靜靜地看著大家，看大家的神情，各有所悟。

    他知道，這些感悟對眾人以后的修煉必定會產生巨大影響。

    他講的這些不僅是記憶之中對無經文的認知，更是這段時間在修煉、應用、探查之中的真實感悟。這些感悟遠遠超過了他現在的境界和修為，讓他的目光看到了更遠的前方。

    不過，修煉之道可不只是功法的境界和修為這么簡單，還是生存之道。

    他決定再多講一些記憶中的知識和這段時間的感悟，以便讓大家，尤其是月兒，以后可以更好地應對各種復雜的情況，因為如果月兒拜了寒香為師，就要和他分別好長一段時間。

    他希望最疼愛的妹妹，在暫時沒有自己在身邊的時候，也可以生存得很好。

    人生的聚散離合也是陰陽，所以對于可能的暫時離別，趙明看得很開。

    疼愛不是溺愛，如果一直把妹妹拴在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只能讓她失去自我生存的能力，如果未來遇到不可知的危機，過往嚴密的保護反而會害了她，所以在教會她本領之后，要讓她出去經歷風雨，當然，在這之前，得讓她更透徹地認識這個世界。

    孟烈魂魄當中慘絕人寰的諸般景象還不夠讓人警醒嗎？不夠，趙明認為遠遠不夠。

    “關于陰陽本源和五行本源，我們還可以了解更多。月兒，小胖，冬梅姐，我下面要講的東西，對你們來說，可能要比之前講過的修煉感悟還重要。”

    眾人面露不解之色，還有什么能比提升修為和境界重要呢？

    “我們生活在盤龍山脈，這里羊吃草，狼吃羊，虎吞狼，野獸吃人，人吃野獸……”

    “草木、野獸、妖獸、凡人、修士，還有其它我們沒有見過的妖魔鬼怪，億萬年來，這些不同的生靈，為了各自的生存，相互殺戮……”

    噢，原來是讓我們警惕這個世界的殘啊，這個大家早就知道了。眾人不約而同地想。

    “可不論是一時的得失和勝負，還是最后的生死和存亡，所有的生靈，最終都腐爛在泥土里，被永遠被踐踏永遠被吃掉的草木吃掉了。”

    啊？眾人一下子愣住。

    這個世界好殘，大家在逃亡之中早已深有體會，不過，草木竟然最厲害？

    草木竟然能吃掉所有的生靈？

    大家一琢磨，好象是這么回事啊，但趙明接下來的話，讓大家意識到，他要說的，不止有這一種意思，還有更讓人震憾的含義。

    “這是自然之道，沒有無情或有情，沒有殘或仁慈，就那么往復循環。”

    “這些生靈，不論是異類之間還是同類之間，你吃我，我吃你，就這樣相互吃食，相互劫掠，亙古未變，往復循環，直到今天。”

    “而且，這種情況未來還會繼續進行下去，直到永遠。”

    哦！這回大家由愣住變成了呆住。

    眾人生活在盤龍山脈腳下的盤龍鎮，自然知道野獸之間的生存確實如此。

    至于人與人之間的殘，大家既有平日所見，還有被追殺的經歷，更有從孟烈魂魄當中看到過的慘烈景象，不過眾人平日里除了慨嘆生存不易，卻從沒想過這種現象亙古未變，也沒想到過這種現象竟然沒有善惡之分，也沒有仁慈和殘之別。

    眾人一時覺得難以接受，可一想到這種現象確實亙古未變，便無話可說。

    “我們也是這無數生靈中的一員，我們也在吃與被吃。”趙明抬頭望著明月洞外的朗朗睛空，此時此刻，在祥和的陽光之下，天下間不知有多少劫掠和殺戮正在進行。

    這些劫掠和殺戮，放在一時一地，放在一種一族，或有善惡，或有有情與無情，但如果放眼到自然之中無數種生靈的生死存亡，放眼到亙古未變的往復循環，哪里還有什么善惡？

    王勁夫妻看向趙明的目光開始有些異樣，這話說得太深刻了。

    這哪里象是一個十五歲少年說出的話。不過在盤龍山里久經殺伐，勉力生存的他們知道，趙明的這番話道出了這世間最真實的情況。

    石冬梅忽然喃喃自語：“我們也在吃與被吃……我過去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沒想到世間如此殘，我忽然覺得其實每一個生靈都是魔鬼，就連我自己也是。”

    她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顫抖，“自從風影和雷柔出生，我把它們當做小孩子，這種感覺就越來越強烈。前段時間，我不知殺死吃掉了多少條蛇，我，我就是魔鬼……”

    哦，冬梅怎么會說出這種話？

    大家的目光刷地一下從趙明身移到石冬梅身，只見她目光之中竟然帶著悲憫之色，顯然是對那些被她吃掉的蛇產生了同情，不由得全都嚇了一跳。

    “冬梅姐！你想什么呢？！”趙明沖著石冬梅大喊了一聲，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石冬梅打了個愣神，似乎還有些茫然。

    趙明凝視著石冬梅，心中嘆息了一聲，看來妹妹和小胖沒事，但冬梅姐卻有事了。

    “冬梅姐，連小蛇風影都愛吃蛇呢！只有蛇中的王，才以蛇為食，那可是它最愛吃的點心，而且我覺得，蛇羹湯很好喝呀，這沒什么的嘛！”趙月奇怪地看著石冬梅。

    “是啊，冬梅姐，小鷹雷柔也吃蛇呢，它和風影如果不吃別的小動物，就會餓死的呀。”王再興心里就不明白，冬梅姐悟性那么好的人，怎么連這點事都想不通。

    “冬梅，你的憐憫用錯地方了，”楊玉拉過石冬梅的手，用力拍了一下，“我們在逃亡的時候，后面有修士追殺，天有暴雨閃電，地有洪水泥石，周邊饑餓的野獸時刻想吃掉我們，我們斗天、斗地、斗人、斗野獸，染血千里才得以活命，誰憐憫我們？”

    “冬梅，你想得太多了，也想偏了，”王勁的神情有些嚴肅，“在毒蛇谷被群蛇攻擊時，你有這樣想過嗎？在饑腸轆轆，不吃東西大家全都會餓死的情況下，你有這樣想過嗎？”

    “哦，沒，沒有。”石冬梅低下了頭，腦子清醒了許多，忽然覺得剛才在冒傻氣。

    “冬梅，那些隨時會把我們分食的野獸，它們當時都很餓，是不是我們站在那里讓它們活活吃掉，成了它們的食物，就不是魔鬼了？”楊玉晃了晃石冬梅的手，揶揄道。

    石冬梅偷偷看了楊玉一眼，趕緊低下頭。

    “可是毒蛇谷的蛇，漫山遍野，只有我們幾個，也不夠它們吃的呀？”王勁不由得笑了起來，“哈哈，就算夠吃，也是吃了頓沒下頓。冬梅，難不成你能往復循環地活過來，不停地讓它們吃，結果成就了易之道，永恒不變？”

    石冬梅的頭垂得更低了，臉也紅了，而且還噘起了嘴，使勁搖頭，有點象趙月被哥哥批評時知道錯了但就是不服氣的樣子。

    楊玉也笑了，“冬梅，我們可是獵人出身，殺死的野獸多了，這是我們的生存之道。我吃虎，虎吞狼，狼吃羊，羊啃草，有一天我們死了，都化做枯骨變做泥土，變成了生養草木最好的肥料，這一遍循環下來，誰善誰惡，誰是魔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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