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他在那邊過得好。”她說。
在幽夢悼念離憂時,蘇稚一直在身邊陪伴,擁攬扶持著幽夢雙臂,一邊深意款款凝望墓碑,一如在道:放心走吧,不必再有牽掛。以后,我會照顧好公主的。
幽夢順應蘇稚的撫慰,斂了斂悲傷情緒,執袖端起墓前的酒杯,將酒水一一傾灑入土。
拈住最后一杯酒,幽夢舉起淚眸,深切望著離憂的墓碑道:“我原諒你們了,希望你們也原諒我……我們這一世的恩怨一筆勾銷,你們也都安心上路吧,不要再帶著任何愧疚和不甘去投胎……”
說完,她輕柔翻轉手腕,將這最后的一杯薄酒祭灑。
后來,他們為兄妹二人燒紙錢。
離憂雖然身無長物,但在他遺物中有兩件重要的東西,一件是幽夢賞給他通行公主府的那枚玉佩,她將它與離憂的衣冠,陪他一半的骨灰一起入了葬。
還有一件,就是那塊象征他身份的梨花名簽,此刻就放在她身邊的一個木匣里。
幽夢從木匣里取出一張紙,打開,正是離憂寫給她的那首九張機。
有關離憂所有的東西都隨葬的隨葬,焚毀的焚毀,唯獨就剩下這首詞,和這塊花名簽了。
九張機是離憂所贈,其實已經算作是她的東西,是留下,還是隨他而去,幽夢已在心底掙扎許久。
“一張機,采桑陌上試春衣。風晴日暖慵無力,桃花枝上,啼鶯言語,不肯放人歸。”
……
“九張機,雙花雙葉又雙枝。薄情自古多離別,從頭到尾,將心縈系,穿過一條絲。”
一邊想著離憂當時奮筆揮毫的模樣,她噙著淚念完,只覺那字字滲著離憂的心血,讀罷又是淚痕滿面。
但這是她最后一次念它們,她終究闔上紙張,隨那梨花名簽一起投擲進了火盆中,看著它一點一點地被火焰吞噬。
蘇稚微帶錯愕,望著淚水漣漣的她,沒想到她連那么喜歡的九張機也燒了。
那是她和離憂最后的羈絆,化為灰燼。
她想,她是時候放下了。
入了府園,幽夢對攙扶自己的蘇稚說道:“禾雀,棠棣軒雖然僻靜,如今卻顯得分外冷清,離主苑也遠,等你養好傷,就不要住在那了,我已給你另選一座居處。”
蘇稚稍稍意外,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小崩子忙問:“那公主意欲讓蘇公子遷住哪?”
“就住……”幽夢凝思著,臉上驀然泛起一抹煙霞,“高唐臺。”
“高唐臺?”小崩子驚疑,隨行的谷雨也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蘇稚不甚明白他們為何如此吃驚,只聽幽夢含笑念道:“惟高唐之大體兮,殊無物類之可儀比。”
蘇稚旋兒領會,她念的,是宋玉的高唐賦。
“夢懷高唐,朝云暮雨。”幽夢向他遞來一汪秋水,柔波瀲滟,“我把巫山最好的景致收入府中,配我心里最好的人,當之無愧。”
他與她對視著,兩人的目光就仿佛一縷暖熱的膠漆,融在一起怎么也化不開,小崩子看清形勢后頓然應承:“是,奴才這就下去打點。”
幽夢微頷首,只要視線回到蘇稚身上,就變得格外溫柔:“高唐臺離風華樓很近,盡攬四時風月,它還毗鄰拂杏園,每逢春日,我便能與你在那賞杏花。”
她含情脈脈地說完,便抿著唇角,與谷雨離開了。蘇稚一直目送著她,那種依戀的感覺滲入心扉,甜入骨髓。
他尚不知,方才小崩子和谷雨之所以驚詫,那是因為他即將要入住的地方,于府中地位特殊,公主在入府之日便曾選定
高唐臺,是將來她要留作大婚的婚房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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