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營，在軍隊里并不算稀奇的地方。

    就算是在當下的戰國，一支成規模建制的軍隊也會配備有醫營，用來收治戰場上的傷員。

    雖然……

    進了醫營的士兵，不管輕重，基本上半條命算是沒有了，后面的半條命，要等老天開眼了。但是老天不開眼的日子多得很，卻難有開眼的時候。把腳氣治成截肢的還算是好的，把沒病的整出絕癥來，才方顯我大醫官的真本事。

    不過邊子白進入醫營的時候，營地里沒有彌漫著的血腥味，也沒有痛苦哀嚎的慘叫。倒是有些淡淡的草木味道，隱約在鼻尖縈繞。

    有的是笑罵聲，還有互相埋汰的嚷嚷。

    “你個傻子，有你那樣出手的嗎？棍子往腦袋上招呼，要是把人打傻了，你給他爹當兒子啊！”

    “有什么不可，給她媳婦當丈夫都可以？”

    “混賬，哎呦呦……”

    “等爺爺好了，非把你們幾個揍的滿地找牙！”

    ……

    “將主。”

    醫官急吼吼的小跑著來到了邊子白的面前，在軍隊之中，醫官的身份積極尷尬。要說在軍隊之中，醫療是后勤之中重要的一環。畢竟在戰場上，能夠救士兵一命的首先是他的盔甲，然后就是祖宗顯靈，實在倒霉不過，中招了之后，就只能靠著醫官的幫助了。

    可醫官在忽略細菌感染，對外傷頗為外行的情況下，死在傷兵營的士兵概率，甚至要比被編入敢死隊的概率都要高。可謂九死一生。

    所以，醫官在士兵之中及其不受歡迎。

    但是倒霉催的，真要在戰場上受傷了，只能靠醫官救命了。

    于是無辜被治死的士兵不計其數，醫官能夠被士兵認可才見鬼了。經常有兄弟袍澤因為死在了傷兵營，醫官被憤怒的士兵暴打的情況出現。

    可即便是這樣，主將也好，將帥軍官也罷，都不會因為醫官的委屈而阻止，只要不出人命，他們會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為，在他們看來，醫官是咎由自取，誰讓他們的醫術不學好一點？

    就這樣醫官在軍營之中的地位低到了小軍官都不敢得罪的地步，邊子白打量了一陣醫官，發現對方已經胡子花白，其實年紀不一定很大，很多人顯老：“上軍醫官宮末見過將主。”

    “營地內收容了多少受傷的士卒？”

    邊子白沿著營地的道路走在前頭，目光在路兩邊的棚子中打量，目光所及之處沒有發現有見血的士卒，大部分都是躺在麥草上哼哼之外，看不出傷的有多重。

    醫官不敢怠慢，讓手下拿過記錄的簡牘，認真的查看之后，才恭敬道：“稟告將主，營中有傷者一百又七人，大部分都是扭傷，我等用草藥熱敷就能緩解，不過有幾個傷到了筋骨，恐怕非二三月不能見好。沒有死去的傷病。”

    “混賬東西，才一天的時間，你想治死幾個？本官告訴你，別想著用以前的事來糊弄我等，將主深明大義，可不會被爾等蒙蔽。真要在交戰期間，傷兵營的人每一個都不能白死。”身為醫官的直屬上司，司馬弘考急了。

    醫官緊張的偷看了一眼邊子白，低頭道：“屬下謹記！”

    醫官的上司是管理后傾的司馬弘考，他對自己的下屬說出如此白癡的回答，也是惱怒不已。這是訓練，而且傷者都不重，你丫就給我添堵，要是本官不好過，被將主穿小鞋了，你么也不想好過。這可不是弘考危言聳聽，或者是杞人憂天。而是通過這些天細察入微的觀察之后得到的結論，邊子白是個小心眼的上司。

    原先他作為邊子白在帝丘城內的鄰居，兩個人根本就沒有什么利益糾纏。

    弘考對邊子白的眼神中無一不流露出羨慕、嫉妒，還有恨意。這也很容易解釋，他在衛國官場折騰了這么多年才不過是個下大夫。而邊子白呢？鬼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一個熊孩子，竟然一踏入官場就是中大夫。還有天理沒有？

    太欺負老實人了。

    當然也不完全是恨，作為一個理智的官僚，弘考深刻的意識到了邊子白的能量。既然羨慕嫉妒和恨都毫無用處，那么就將兩人的關系坐實了，結交成為盟友。但可惜的是弘考的女人年紀太小，并不適合托媒人說和與邊子白婚配。

    雖然，弘考并不介意，反正女人比男人小十歲不是個事，他不在乎。可問題是邊子白在乎，他一個十六歲少年，然后和一個六歲的女童……想一想都覺得邪惡的讓人發抖。

    既然這條路走不通，弘考很快將目標盯上了邊子白的弟子孟軻。相比邊子白，要對付孟軻就容易了很多。事實上，五歲的孟軻，加上二十多歲的孟母，根本就不是弘考的對手。很快就敲定了婚事，然后孟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推入了火坑之中，卻抗議無效。

    終于和邊子白綁在一條船上，弘考雖然在心頭松了一口氣，但進入軍隊之后，他卻發現這層關系在邊子白眼里毫無用處。

    邊子白可不是那種好說話的主。

    孟母對孟軻的新未婚妻是千般的滿意，主要原因就是女方出身于衣冠之族。要是按照老孟家的悲慘現狀，恐怕真沒有實力給孟軻找這么一個妻族。唯一的缺點就是，孟軻的便宜老丈人很有心計。竟然會將六歲女兒的名節作為威脅孟軻的手段，還被他得逞了。

    但是當弘考看清了邊子白的真正為人之后，他才發現，自己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邊子白可不會介意給弟子孟軻的老丈人一點顏色看看。反正這小子對弘考是敢怒不敢言，有怨氣，主要是他還沒到能感覺到女人的好的年紀。于是為了自保，弘考自然要在邊子白面前諸多表現，處處維護邊子白的權威就是他的辦法。好在，邊子白不反感。

    “受傷最重的是哪位兄弟，帶我去看看。”

    “將主，這邊走。”

    當邊子白看到那個受傷的士卒的那一刻，全身都沒有一點好的地方，哼哼都細若游絲，恐怕今晚都熬不過去。感覺自己的運氣真的不太好，上軍恐怕要在非戰爭期間，卻不得不接受第一個因為訓練而陣亡的士卒了。

    邊子白陰沉著臉，良久才吐出一句話：“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顯然，這如果是因為軍中的隔閡，鬧出了人命顯然是突破了邊子白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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