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地看著染霜,等著他的回答。
四下靜謐的只能聞偶爾蟲鳴,染霜默然許久,緊緊握著紅蕭的手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
“是我的”
只是說出三個字,他便又止住了,好似猶豫,好似惑然。
“是你的什么。”她終有些不耐,眉尖挑起。
“一個恩師。”
墓幺幺挑起的眉尖未等落下,嘴上的笑卻先勾了起來。她低頭拎起了裙擺,慢慢朝前走著。邊走,她邊好似自語:“恩師嗎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撒謊的模樣,著實可愛。”
話音落,她已走到那半面平石旁,并不拭去上面的露水,撩裙便坐在了他的身旁。她并不在意身旁染霜的身體陡然僵硬,環抱著曲起的膝蓋,輕輕歪著腦袋輕放在膝上,目光落在面前的小池之上。
“娉歡曲啊旻國里,的確有不少人知道這個曲子。那是旻國樂宗江晏子為自己早逝的幼女江約娉寫的曲子,顛覆了五聲音階的曲譜,其音階之復雜,以至于無人可傳,于是這一失便失了千年。直到歸雁宗有日宗門大宴,有人一曲晏子蕭驚鴻冠彩,世人才第一次聽到了傳說里的娉歡曲。”她頓了一下,視線靜古無波。“可是沒有人知道,那人的娉歡曲,也不過是得了殘本續了五聲音階的調,重新改過的。”
“所以,于世流傳的,始終都是五聲娉歡曲。雖然會的人很少,但是總歸,有人會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說到這里,松開手,雙手撐在平石之上,以臂支著身,朝后仰過身來。纖細的脖頸兮兮拉長,寬大的紗衣斂不住她有些單薄的軀體,朝下滑落,于是一面瑤白的春色動人心魄的凸顯。
可墓幺幺渾不顧之,傾身仰面側目端察著身旁僵硬的染霜:“可是”她提高了音調,話音里仿佛還帶了一絲笑意。“你吹的這曲,不是五聲娉歡。這曲,是九聲娉歡。”
“”染霜的身體不易察覺地陡然繃直,隨著他有些不穩的氣息,縐衣制服下胸口的起伏,清晰可見。
他依然沉默,不語。
沒有得到他的解釋,墓幺幺好似有些掃興地垂目,話意一個轉折,“曾有個人”她一下突兀地停滯,不待染霜有些疑惑,她反反復復深深淺淺地呼吸了幾下,語意再次平緩過來,好似在刻意好不容易壓抑下什么東西一般,按在平石之上的手不知何時已緊緊握成了拳,一條條纖細的青色血管高高凸起,“他告訴我,音律這東西,也是如人一樣有眉有目,所以每一個人的曲子,總是各有千秋,百人百音,音音不同。”
她又細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九聲娉歡,莫說會了,聽到過九聲娉歡的,也只有當時在場的寥寥數人。可這數人,沒有一個人,有個你這樣的徒弟。”
她說的話,總是有些前言不接后語,“更何況,你吹的這曲娉歡,是完全另外一個人的曲子,一模一樣的曲子,這怕是世間最蹩腳的抄襲。”
說到這里,墓幺幺簇起肩來坐直了身子,一直緊緊握著的手總算是松開收回,宛如淺憩剛醒的貓兒一樣,慵懶地抱著胳膊伸了個懶腰,眉眼間也俱是松雍的綿軟。“這般蹩腳的抄襲,把人當時曲子里的錯誤都能原封不動的照著吹出來,只能說明兩點”
染霜顯然是有話想要辯駁。然而墓幺幺的話語卻阻止了他:“第一,你的記性有些太好。第二,你這曲子一如原主人一樣的拙劣,一樣的粗笨,一樣的愚蠢。”
每一句下,她的音調都會提高一個度。
當最后一個蠢字落下的時候,染霜四周一直松松散散的冰冷氣息,一下凝固成實質,宛如一把出鞘的劍,兇猛地刺破一切安謐。
“你!”他終于轉過了頭。
當時夜泊。
當時風靜。
無端啼蛄,無端閑葉。壁空月曙,古池請瑟。
定是于時風月太良辰,她才無端失了語,怔然地側目定定看著面前的人。
薜荔柏佤兮蕙綢,蓀橈兮蘭旌。有君瑟僴,卓于月畔,充耳秀瑩,會弁如星。描堇黑縐束衣,衣袂宛青云兮,未冠的黑發滑在身側,些許揚起的發宛如剛勾未嵌的上好南絲,于風里一筆一畫地將他未覆面具的臉描飾的卓絕于世。
石瀨兮淺淺,飛龍兮翩翩。他黑衣黑發似要融入這無盡的黑夜,可冠玉蘭濯的面容,卻將夜色里高懸于仙宮的七月湮滅。四周是他已要凝固成漿液的寒氣,將他的五官氤氳成一片冰冷無可近的距離,一如傳說里仙宮里濯濯立于仙池畔的一株晚蘭,又或是一只碧在簀宮的綠竹。
圭致如神之筆的容顏并不是她目光所在,她的視線停在他額中央的位置,正正一筆血紅的猙獰傷痕,宛如隨時要撕裂一樣的恐怖模樣。
“若你再有不遜之言,我便殺了你。”
他劍眉間一絲云翳,曜瞳里一片星海。
“你是竊神族的后人?”她終于回神。
而此時,他才驀然想起自己未著面罩,冷峻的表情劃過可及的慌亂。可并不待他朝后退上兩步,眼前一花,一片白芒的光影聘婷,一種異香便跌入了懷。
他慌亂之間不及,手里沒來由地一松,連身子都失了力一般,整個人便倚在了平石之上。
好似掠過花叢,有花香沉沉席于他發間。
身上一沉,她竟是起身跨坐在了自己身上。不待茫然過息,他定神而往,卻恍聞那異香已侵入心肺。而耳畔酥麻,她的鼻息似落花撩于春水,在他耳側綿綿涼涼:“所以我說啊,你這個人和你那個恩師都太過愚蠢。”
他怒而起之,可直到此時,手腕被一雙溫潤軟膩地手緊緊扣住,她一手很平常地扣住他的雙手,另一只手不老實地從他的臉上滑過。
“我替你那愚蠢的恩師教你一個乖巧,先殺人,后動殺心。不然,會被我這樣的壞人,一眼就看出了破綻然后,反殺之。”
他瞳線一瞬間放大了些許,不消兩息,便再次凝滯成冰冷一片的荒原。
原來如此嗎。
他回憶起剛才的片段,這才知曉原剛才她之所以驚訝地問他是否是竊神族人時,就察覺了自己因為她一番話動了殺心。所以她利用自己那瞬間的失神,幾步飛雁步,手上幾個奇怪的動作,就再次封了自己的化力
所以,她是知曉自己生氣了。
所以,她也是知曉自己動了殺心。
所以,她現在
他定了氣息,復而睜眼的時候,已是沉沉冷冷的一片冷意,再看不出一絲破綻的完美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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