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可惜。
就算曦露什么都不在乎
還是有變故提前驚擾了她。
長公主與戚相的篡權,對于她這個深居后宮之中的嬋仙來說,猶如晴天暴雨,毫無征兆猝不及防。
不過,她一開始仍然是不在乎的。
直到應昱病倒,有一日抓著她的手,似半夢半醒,說,“露兒,若我死了,你也要去陪我。我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的,絕不會。”
曦露看著應昱猙獰偏執的表情,恍惚如夢初醒。
她第一次對這個男人產生了恐懼。
她活著被選中了當這嬋仙,這是她輩子的命,她早就認了,也早就忍了。
可現在,這個男人,竟然說,他若死了,也要她陪著?
陪著眼前這個平凡的和馬夫和廚子和路人沒有任何區別的男人,一起在閻王殿里繼續過上百年甚至更久?
絕對不行。
她不是怕死。
她是怕,連死亡都無法結束與這個平凡的男人糾纏在一起的命運。
她是怕,連死亡都不能改變她這樣的一生。
于是曦露,第一次有了反抗的念頭。
她去找了高翊,月族高家的貴子。
高家在月族中的幾大家族里地位也只是中等偏下,而高翊本人比起月族其他幾個大家族的貴子胄爺,一直是最平凡普通的那個,最多是后來引起了關注的,也是她小小年紀就嫁了尊者楚九。雖說的確引起了一時轟動,但奈何楚九其人張狂隨意慣了,常年在外游歷,月族有意拉攏也收效甚微,月族以及皇室也便不再多費功夫至多只是做做表面功夫,連帶著高翊也更掀不起什么水花了,也漸漸更加淡于視線。
誰能又想到當時的隆國會因為當年這樣泯于眾人的一個普通貴子,而后翻天地覆呢。
曦露借著之前在高家與高翊的閨中之情,找高翊幫忙。高翊答應得倒很爽快了,但也提出了相應的條件。
曦露應了。
也按照高翊的要求,去在宮宴上勾引一個年輕人。
戚淵的首席門生,汪若戟。
不過是勾引一個男人而已,還是一個年輕氣盛,血脈方剛的年輕男人。
曦露很有自信,身為嬋仙,這些年在高家受訓也好,應付應昱也好,早都手到擒來,不過拈花小計。
她那日打扮精心,華服盛裝。艷美而不沾煙塵,媚麗且不俗套,著那一身芽白云母藍的輕裙,回旋舞塌腰仰頸,豐腴似蜜桃般等人采擷,恰到好處拋紗去一人身上
再就勢直接軟倒與他膝間,仰頭望他,讓他看到她紅唇軟舌,舔過貝齒,一下就讓人聯想到旖旎**紅帳。
她熟練這樣的清純**,更懂如何欲拒還迎的迎的分寸,拒的嫵媚。
一切都如她所設想的那樣。
她跌倒在那人的懷中,香肩半露,酥胸大敞。然后她應似微醺,迷離掀起眼來,在男人錯愕的眼神中慌張似白兔,又濁欲似蟒虎。
她掀起眼簾來,微醺,迷離。
可錯愕的也是她。
她從來沒有想過
被她撲倒的年輕男人,還未褪盡少年顏色,望著她,靜靜地,平定地。
四周鶯歌燕舞,酒酣肆意。可這時,曦露只覺這世界安靜至極,只有她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他的眼中沒有任何曦露所熟知那些男人應有的眼神。
他眉色不重,左邊的稍稍在眉骨中蹙起一點凸起,于是目瞳更加深邃,似一條幽僻的曲徑,綿延至林深,不見飛鳥。
他的喉結微微鼓動,似要說什么,可最終什么也未說,卻又好像千言萬語都說盡了。
山光寧靜,孤潭雁影。
兒時記憶中,恍惚的記憶碎片在此時這個男人的眼神中竟然一片片的浮了上來。
“爹爹,到底什么是嬋仙啊。”
“就是侍奉月神的仙女呀。”
“月神是誰啊?”
“月神啊,就是你看,你頭上這七輪月亮里住著的神仙。是他庇佑著我們不會受苦受難,是他保護我們遠離饑餓貧窮與瘟疫。但是人間疾苦太多了,月神心懷大愛,還會親自下凡寄身于我們人間呢……露兒,露兒?你在聽我說話嗎?”
“爹爹,你看,月亮真的好干凈啊,比水還要干凈,比我吃的飯碗都要干凈。”
“噗哈哈哈,干凈?露兒你又在發傻了,月亮是很尊貴很神圣的,怎么可能是干凈的呢?”
“可是真的好干凈的嘛。月神……也一定很干凈很干凈。大概……比露水還要干凈吧。”
“大概吧。”
……
可是她最終長大了呀,知曉了露水并不干凈,月亮也可以是渾濁的,月神……也是平凡,普通。
骯臟的。
被這樣骯臟的月神所庇佑的人世,也同樣骯臟如泥潭。
可今天。
一面之緣,卻恍惚見到了她年幼時在山間飛快的奔跑時,投于她身上那一抹至極的白月光,無暇至極,剔透至極。
……
勾引汪若戟。
她失敗了。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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