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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靈等宮女嚇了個半死,連忙七手腳地抬起馬皇后去了乾清宮。
“讓列位卿笑話了。”
“臣等有罪……”
“是臣等的過失,才有今之禍!”
“是臣等的失職……”
龍椅上的朱炆坐直了子,在這個時候,他居然奇跡般地坦然了,圍城子里的掙扎已經(jīng)耗光了他的憤怒,此刻心中竟然一片平靜。
他語氣平靜,朝著下方請罪的群臣說道:“朕不怪你們,朕只怪自己太過庸弱,讓皇爺爺和父皇失望了。輸贏已定,他們沒有攻打紫城,是在等朕做決定,只有一個辦法了,也只有這個辦法才可以保你們平安,朕,朕打算引罪遜位——”
“陛下!”
陛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遜位啊!”
朱炆的話固然被大多數(shù)臣子心中猜測到了,但話一說出,任是首鼠兩端的臣子都面帶慚愧,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唯有方孝孺一臉激動,出班大喊:“陛下為君,乃是乾坤大義,朱柏父子這兩個賊篡逆,正邪分爭、水火不容,兩者絕對不可能相融,陛下若是讓出皇位,必為二賊所害,請陛下三思啊!”
“老師,請起來吧。”
朱炆走下丹陛,將激動得渾顫抖的方孝孺扶了起來,“朕輕視了朱柏父子,朕太稚嫩,太好名,太不懂得世界萬般道理,朕認(rèn)輸了,不如一劍在手!”
“陛下,千萬不可這么說,是微臣輔政無方,是微臣的死罪!”方孝孺淚滾滾而下,以袖掩面,低下了頭。
“不,是朕的錯,是朕誤國!”朱炆不再理會方孝孺,來到跪地哭泣徐輝祖的前面,鄭重說道:“魏國公,是朕對不起你。”
“陛下!”徐輝祖重重地磕了一下頭,淚花四濺。
“朕不想你們做無用的忠臣,你們都需保護(hù)好自己的命,保護(hù)好你們的家小,朕不是皇帝,這天下也還是大明的,留著有用之,為國為家再做點事吧。”說完之后,朱炆也不理哭天搶的眾人,踉踉蹌蹌地走出了奉天。
朱炆的背影是如此的蒼涼,內(nèi)群臣目送他走遠(yuǎn),再次伏地放聲大哭。
……
乾清宮內(nèi)掛起了白綾,醒過來的馬皇后數(shù)落完朱炆,便抱著長子朱文奎哭泣,哭泣聲驚天動地,一點都沒有停歇的意思。
心如死灰的朱炆朝著奉先的方向,跪拜道:“皇爺爺,孫兒不孝,無力保住這江山了。炆命不足惜,可惜皇爺爺給予孫兒的厚望……孫兒辜負(fù)了皇爺爺?shù)南ば呐嘤瑹o顏面見天下臣民,皇爺爺啊,孫兒唯有以死謝罪了!”
“死!?我才多大!?才當(dāng)了多久的皇后我不死!誰敢碰我!?我要逃出去!你沒本事的廢物,到這個時候還想要我先死?你可真對得起我……”
一向溫馴的馬皇后這時候如同潑婦,手腳并用,將過來攙扶她的一眾宮人一頓亂打,再次數(shù)落起了朱炆。
“你不死!?好,朕看你怎么跑!”朱炆滿臉厭惡地瞪了馬皇后一眼,吩咐江行:“將引火之物堆滿皇宮的每一個角落,朕要燒了皇宮!把皇宮給朕燒了!燒個干干凈凈,朕看這jiàn)婦怎么跑!”
“陛下!?”江行猛吃了一驚。
“沒聽見嗎!?把皇宮給朕燒了!不留給逆賊,不要給這jiàn)婦機會!!!”朱炆歇斯底里地大吼道:“燒!燒!燒!連朕的尸骨也一把火燒個干凈!朕愿化作煙塵,和朕的皇城一道,灰——飛——煙——滅!”
“奴婢恭送陛下!”江行含淚跪拜磕頭,領(lǐng)命而去。
朱炆理也不理瘋狂咒罵的馬皇后,抓起邊的寶劍,顫抖著握在手中,朝著馬皇后與驚恐的朱文奎走去,他準(zhǔn)備先殺妻兒,再揮劍自刎,保全帝王的尊嚴(yán)。
匆忙從外面趕來的方孝孺與景清,見狀大驚,趕緊沖上前去,一邊一個抱住朱炆的手臂哭勸:“陛下,使不得啊!”“陛下,不能啊,陛下!”馬皇后抱著朱文奎躲在角落瑟瑟發(fā)抖。
“你們怎么還沒跑!?”
景清死死抱著朱炆的手臂苦勸:“陛下,您可不能糊涂啊!眼下南京雖破,可是天下臣民依然心向陛下,只要陛下振臂一呼,必有萬千響應(yīng),陛下豈可如此輕生,須知天下臣民,不可一無主!”
方孝孺泣聲道:“對啊,陛下,您怎么如此糊涂,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南京雖失,陛下只要安在,興師聚眾,不過朝夕之間。事既如此,陛下當(dāng)移駕他處,續(xù)行討賊之計。”
“你們別勸朕了,來不及了……”朱炆絕望地看了看眼前的兩位臣子:“討賊?朕的百萬大軍,都沒了,湘王府由幾百護(hù)衛(wèi)起兵,揮師南京。連皇城都即將落入他們父子二人之手,朕,朕還拿什么討逆哪?”
“陛下!”方孝孺硬著道:“即便要死,也不是這個死法!我們就在這乾清宮內(nèi)等朱柏父子!”
“在這等他們?”朱炆與景清盡皆訝然。
“對!他們父子不是說要清君側(cè)、做周公嗎?方孝孺等著他們來誅除!他把方孝孺殺了,還想怎么樣!?陛下您就安坐龍椅,他們?nèi)裟懜覐s君,絕對會遭天下共譴!”方孝孺泣道。
“對!陛下就在這與他們父子見面,看他們能怎么樣,到時他們父子的篡位事實不言自明,必將粉碎骨,貽笑天下!”景清也是在旁勸道。
“兩位卿,你們忠于朕,朕知道。可現(xiàn)在不是講忠義的時候,也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一切原本,不過是一場空,書生意氣,書生意氣啊……誤國誤民!”
朱炆抽出手臂,將劍橫擱脖子上,猛在閉上眼睛,試了兩下,卻總是下不去手,最后只能尷尬地扔下長劍,哭泣道:“朕下不了這個手,你們來幫朕!”
“陛下!臣等不敢!”方孝孺與景清一左一右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動手啊!”朱炆緊閉著雙眼,朝著二人怒吼出聲。
“陛下。”景清顫抖著撿起地上的長劍,硬起心腸,向朱炆刺去。
“住手!”尖叫阻止的不是別人,居然是馬皇后。
她跑到朱炆的面前,大叫道:“我想起了,我想起來了!你不是說過,太祖曾留下遺詔給你的嗎!?乾清宮內(nèi)有一條出城的秘道,開秘道的機關(guān)在哪里,那個開秘道的機關(guān)在哪里!?你倒是說啊!”
“有秘道?”方、景二人都愣了一下。
朱炆想起了那封遺詔,想起了那把,那把剃刀,那襲袈裟,那封度牒,還有龍下面的地道……沒想到,竟然真有用上它們的這一天……
乾清宮火起,火勢越來越大,太監(jiān)和宮女們奔逃驚呼,可是他們已經(jīng)得到江行的嚴(yán)令,誰也不敢靠近。
已經(jīng)剃了光頭穿上袈裟的朱炆捧著寶匣,在景清和黃子澄的攙扶下,走進(jìn)龍下的秘道;大肚子的馬皇后趕緊抱著朱文奎跟了進(jìn)去。
“皇后!帶著奴婢走啊皇后!”金靈又驚又怒,朝著扣著自己的兩個中年宦官厲聲喝道:“你們好大膽子!我是皇后的家里人,我是金靈!你們敢抓我!?”
“南方半壁江山已在湘軍的掌握之中,陛下即便逃出南京,也是很容易被人打聽到的。為了陛下的安全,只能委屈一下金姑姑了。當(dāng)然,這也是皇后的意思……”
江行瞟了眼蓋上的龍,淡淡地道:“為皇后盡忠的時候到了。”
“皇后的意思!?”金靈臉頰抽搐了幾下,絕望地看著江行:“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是皇后從娘家?guī)淼娜耍屎笤趺瓷岬梦宜溃。俊?br />
兩行淚水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流下:“我從小伺候皇后,皇后離不開我的,離不開我的……”她顫聲著說著,直到最后放聲痛哭起來。
江行開始穿戴朱炆的龍袍,一邊穿,一邊冷靜地對兩個宦官下令:“把皇后的衣服讓她穿上,然后捆起來……把那個小家伙抬進(jìn)來后,你們倆先走一步。”
兩個宦官把金靈的嘴堵住,一片“嗚嗚嗚”的悶哭聲響起,金靈仍然在掙扎。
給皇帝、皇后選拔貼宮人的時候,宮里其實就有潛規(guī)則,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要與其材相仿,在關(guān)鍵的時候就起到某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江行的材與朱炆差不多,金靈的材也與馬皇后相同,被強換上的衣服,格外的合。
金靈是強迫過別人殉葬的,此刻她哪里還不知道江行接到的是什么命令?在怨恨朱炆與馬皇后的同時,眼淚再次從眼眶中洶涌流出。
“公公,我們?nèi)チ耍 ?br />
即便周圍燃起了大火,兩個宦官也沒有一點恐懼,他們先將外面的一個小孩抱了進(jìn)來,再將大喊大叫的金靈捆好,二人堅定地朝著燃燒起來的宮走去。
江行說的“先走”,便是讓他們自裁的意思。
江行臉上全無表,冷漠地看著出去赴死的二人。浪撲面而來,炙得他臉上發(fā)燙,這樣的大火中,他這個“皇帝”要與金靈這個“皇后”死在一起。
他很容易地就在皇宮里找了個跟皇長子朱云奎年紀(jì)相仿的小宦官,弄暈了過去。這樣一來,皇帝的一家三口就到齊了。
朱炆給他的最后一道旨意,是讓江行冒充自己盡忠而死。
盡忠,他會辦的,他會辦得非常圓滿,不讓人發(fā)現(xiàn)秘道的存在。他要做得滴水漏,不僅要讓皇帝一家金蟬脫殼,還要瞞天過海,讓湘王府信以為真,不再派人搜尋。
無可奈何花落去,建文皇帝的時代結(jié)束了,他這個的貼太監(jiān)也肯定不會善終,倒不如盡最大的努力,成就自己的忠義。
四周烈焰猛躥,江行心中平靜如水,他默默地走到猶自掙扎的金靈邊,輕輕拭去她頰上的淚水,緩緩摟著她的肩膀,閉上了雙眼……
乾清宮外,火舌扶搖而上,浪夾雜著灰燼在火舌中不斷翻滾,老杜安看了一眼濃煙滾滾的宮室,揮手讓幾隊提著水桶嚴(yán)陣以待的宦官上前救火,而后無聲地站在原地流起了眼淚。
等大火慢慢熄滅,宦官們轉(zhuǎn)接受命令時,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后的杜安不知何時已然離開。
……
奉天門下,朱柏與朱久炎一前一后站在中央。兩旁,李堯、武延光、曾言楊士奇等湘王府文武,還有谷王、韓、沈、安、唐、郢、伊六王,以及郭英等一班降臣,他們都在靜待皇宮中朱炆的決定。
“十二哥!十二哥……”伴隨著一連串激動的叫喊,被廢的周、齊二王興奮不已,快步走了過來。
朱久炎一進(jìn)城,便馬上命李天福、潘振分別去接周王和齊王出府。
周王本要被送往云滇,湘王府靖難之后,路途受阻,加之朱炆對周王也不放心,又連同齊王一起押回京城,羈押他們京中的別院里。
齊王倒是還好,沒有受什么奔波之苦,可一年多的囚再加上連番奔波,將周王上的雍容氣度都磨了個干凈。
當(dāng)李天福等一干人全副武裝地沖入別院時,與外界隔絕多時的周王,還以為是朱炆派人來殺他,竟與周世子朱有燉一起癱倒在地,互擁著哭成了一團(tuán)。
李天福瞧著這位當(dāng)初力燕王,用演技慫恿諸王的周王如此膿包,暗自鄙夷,慢吞吞地表明份,將周王父子嚇得不輕之后,才將朱久炎邀他去奉天門的令旨傳達(dá)。
得知眼前的李天福是湘軍之后,周王欣喜若狂,一躍而起,帶著朱有燉飛也似地跑去見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恩人。
走到宮城,正好潘振護(hù)送著齊王趕到,兩人遂結(jié)伴而行,高高興興地向奉天門走來。
見兩個兄弟無恙,朱柏倒也十分歡喜,他沒有計較周王以前的行為。見周王和齊王形消瘦,頭上也添了許多白發(fā),一時也是感慨萬千。
不一會兒,谷王、韓王、沈王、安王、唐王也圍了上來。
諸王在朱柏父子面前,好一通親,“哥哥”、“弟弟”“賢侄”叫個不停,不斷地說著感謝的話,不停的哭訴,有罵朱炆胡作為非、不仁不義,欺壓叔父的,有感謝湘軍奉天靖難,擎保江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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