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不可思議。我盯著他消失之處的遠(yuǎn)處樓閣，有些目瞪口呆的感覺。姚學(xué)士居然身手如此之好。往日倒真看不出來。

    不過，什么叫在此輕生會污了池水！

    半晌，我輕輕呼出一口氣，咬牙切齒的腹誹：人家只是在觀景，根本不是想不開要跳湖好嗎！

    自己誤會也就算了，還把人命看得比湖水的清澈更為重要，簡直讓人憤慨呢。

    而且，就算要救人，怎么能拿手直接捂了陌生女子的嘴巴呢！圣人云非禮勿行！

    何況，我顧明琰就算真跳了湖，那也是為湖水增色了好么！沒聽過“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嗎，可見是個沒學(xué)識的！

    不知如何能做得大學(xué)士！

    此時兩名侍女中喚作珠兒的從水閣方向過來，一邊笑道：“昭訓(xùn)在這里呢。叫奴婢好找。皇后娘娘遣人送了晚膳來，這天氣，恐怕過不了多一會兒就涼了，煩請昭訓(xùn)早些回去用了。”一邊走上觀鶴臺的二樓來。

    卻身子一傾險些滑到，被我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珠兒嬌憨一笑，“多謝昭訓(xùn)。婢子好像踩到什么了。”說著蹲下身去拾起一件物事來放在掌中。

    卻是臉色一變又順勢跪了下去，帶著哭音說道：“婢子不是有意的。這觀鶴臺進(jìn)入秋季便少有人來，婢子沒有注意地上，不慎踩著昭訓(xùn)的玉墜兒了。婢子不是故意的。昭訓(xùn)贖罪。”邊說便用雙手將東西托給我。

    我聽說是玉墜，下意識的摸向那枚蕭王親手系上的鳳形玉墜。隔著衣服感覺那墜子好好的掛在頸項。

    有些訝異的朝珠兒手中看去，是系著黑色壓金線掛繩的一塊紅翡，夕照相映著剔透流光，是一朵栩栩如生的棠棣花。

    我心下明了，多半是姚華棠剛才掉落的。

    當(dāng)下便未伸手取過，只笑道：“多大的事呢，趕緊起來吧。地上涼。”

    珠兒聽了連忙謝過，站起身來。又躬身將那玉墜捧給我。

    我想著這是外男的東西，搞不好還是貼身之物，不如先放著，等回府后蕭王回來便請他還了姚華棠。或者打發(fā)人給他送到府上去。

    便笑道：“你幫我好好收著。待我出宮時候再給我。仔細(xì)不要混丟了就是。”

    珠兒應(yīng)了。拿自己的帕子仔細(xì)包了放在袖中。抬頭見我笑吟吟的，便道：“昭訓(xùn)頭上的珠花略歪了些。婢子幫昭訓(xùn)正一正？”

    見我點頭便趨身過來將我頭上的金嵌米珠喜在眼前頭花取下來，又仔細(xì)的插進(jìn)發(fā)髻里去。

    珠兒扶著從觀鶴臺下來的時候，我不經(jīng)意的抬頭看去，太陽已經(jīng)很低了，越來越紅，紅得幾乎滴血，太陽周圍整塊整塊的云彩皆被染成了深紅色，就像是碩大的棠棣花怒放在天邊。

    回到水閣，另一名侍女蘭馥出來一同將我迎了進(jìn)去。兩人手腳麻利的將飯菜從食盒里面拿出來在此間的圓幾上擺好：白蘿卜羊排湯、川芎白芷燒魚頭、茴香炒蛋和兩樣綠油油的時令蔬菜配著一碗米飯。看著讓人食指大動。

    拿熱水凈了手，坐下來默默用餐。

    這些都是些驅(qū)寒進(jìn)補(bǔ)之物，皇后殿的人用了心了。

    到了晚間，珠兒和蘭馥在西次間歇了。我在東次間的榻上拿厚厚的被子將自己裹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白日里有太陽照著不覺得，晚上卻實在有些冷：屋子四面有風(fēng)，床又是竹榻。我正自嘲的想著真是好生清涼，便突然一個噴嚏打了出來。

    好容易蜷著身子睡了過去，迷迷糊糊想著：明天要她們把窗戶縫隙都拿紙糊上。

    翌日清早便醒了，鼻端是水邊特有的清新之氣。

    想起昨日的腹稿，心中雀躍。掀開被子直接下了床，結(jié)果被風(fēng)一撲，不由打了個寒戰(zhàn)。

    忙揚聲喊了珠兒來穿衣梳洗了。

    皇后依舊遣人送了早膳。一時飯畢，便鋪開紙張打起線描稿子來。

    因著已有主意，起稿便很快。到了午間歇息時，已有了雛形。

    我心中實在憂心哥哥的去向，便問珠兒，“可否傳信蕭王府，讓人幫我送些衣物進(jìn)宮？雖然昨日娘娘賞了套常服，可這每日作畫，更易弄臟了。何況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能畫完的。若是都用工筆，需要月余呢。”

    珠兒很快答道：“那婢子馬上稟了皇后娘娘，娘娘會讓尚衣局送來的。”

    唉，這妮子到底年輕，難道不知主子的吩咐不要隨意更改么，你哪里知道人家說出來的話里到底盤旋了多少其他的考量呢！

    “不妥。何必如此麻煩。蕭王府自有現(xiàn)成的。只需遞個信兒給他們就是。”

    珠兒便道：“是。婢子盡快安排。不過府里來的人進(jìn)不了宮，一般都是在宮門處將衣物交給咱宮里的人。”

    我頷首，狀似不經(jīng)意的補(bǔ)充：“記得告訴我的大丫鬟赤芙，這宮里已經(jīng)冷的如同北方一樣。也不知道家中的鳥兒到底飛去了哪里呢。”

    珠兒應(yīng)下了。

    我便專心致志的畫了起來。

    晚上天快黑的時候，我已在紙上勾勒出了觀鶴臺的大致輪廓，打算把欄桿上的花紋也一并勾出來，卻有些不確定是品字回文式還是萬字流水式了。

    想了想若是現(xiàn)在能弄清楚晚上也能再趕下時間，便喊珠兒陪我一同去觀鶴臺。

    不想珠兒晚膳后去了皇后宮中尚未回來。見蘭馥正按我下午的吩咐泡著明膠以作顏料調(diào)配之用。索性自己一人出了水閣。

    湖面起霧了。縹緲透明的霧靄在湖面裊裊流動，像是香爐里飄出來的煙氤。到了觀鶴臺附近，霧氣越發(fā)濃了，遠(yuǎn)遠(yuǎn)看去底座臺階都隱沒在霧中，好似那臺閣是漂浮起來一般。耳中隱隱約約聽到有簫聲傳來。

    或許是住得近的宮妃所奏，頗有些纏綿悱惻之感，似乎是憶故人。然而我提裙上到二層樓臺的時候，曲調(diào)卻猛地變作平沙落雁。蕭聲也高了起來。淡遠(yuǎn)蒼勁，霜天燕叫，一片秋景寥廓壯麗之感仿佛就在眼前。

    我暗暗稱奇。不知是哪位宮妃有如此胸襟。

    然而湖邊沙洲上的霧嵐卻緩緩分開，一個修長身影向觀鶴臺這邊徐徐走了過來。身著玄袍，腰間束著半指寬的嵌玉革帶，手持洞簫，刀削般的兩鬢均垂下一縷烏發(fā)來，依稀瞧見臉龐輪廓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劍眉斜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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