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過后，蔻兒端了熱茶來，我輕輕拿茶碗蓋兒將茶葉拂去一邊，仿佛拂去的是葉堇儀的話在我心頭生成的陰霾一般，穩(wěn)穩(wěn)的喝下一口茶，覺得很是熨帖。

    赤芙笑道：“昨夜可把婢子嚇壞了，幸虧有紈素夫人的藥丸，可真幫了大忙了。”

    話音剛落，紈素隨著湛露婷婷的走來，笑著接過了話頭：“怎么一來就聽見有人說我呢！”

    赤芙扭頭見是她，也笑著回道：“虧得婢子是說夫人的好話呢，不然可不是被抓了個正著！”

    紈素伸手將身上蜜合色的斗篷解下遞給丫鬟，朝我端正一福，口中道：“請昭訓(xùn)安。”

    我輕聲嗔道：“快起來吧，就是你禮數(shù)周到。”

    紈素立起身來，目光在屋里一掃，見就是我面前得力的幾個丫鬟在，便含笑道：“那是自然，好歹也是禮部尚書府里出來的，自然要恪守禮儀，總不能讓人挑了這新晉禮部尚書的錯兒不是。”

    蕭王動作好快。

    我抬眸看向紈素，臉上是詢問的神情。

    紈素頷首道：“昨日圣上下旨將我大伯父官復(fù)原職了。說是因年節(jié)里尚有好幾場祭祀典儀需要禮部挑大梁，堂官空缺也不像個樣子。”

    她似喜非喜的看我一眼，道：“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呢！我大伯母受了伯父的囑托，昨晚上就給我這里送了信，要我一定服侍好王爺，徐家今后必定以蕭王府馬首是瞻。”

    我請紈素在椅子上坐下，問道：“這么大的動靜，禮部其他的人怎么說？”

    紈素?fù)u搖頭：“只聽說一同晉升的還有位侯曉嵐大人，并不知道其余人對這番升遷指令怎么想了。”

    我打趣道：“橫豎日后紈素夫人回娘家，自然也是有體面的很了。也不枉你大伯母當(dāng)年一番心意。”

    紈素轉(zhuǎn)過頭，發(fā)上的羊脂色茉莉簪花顫動不已，襯得她容色越發(fā)溫婉，人卻是微微發(fā)惱了：“昭訓(xùn)又笑話我。”嘴角含了一絲不甘和嘲諷，“不過，能讓我那繼母再也拿捏不了我，不能在我面前擺譜，倒真是件讓人解氣的事情。”

    竟是紅了眼圈。

    看來早些年在徐府，紈素的日子過的實在委屈。

    我連忙要岔開話題，如意進(jìn)來稟道：“捧云閣惠夫人來了，說要給昭訓(xùn)請安。”

    “惠夫人？”我與紈素對視一眼，輕聲道：“管惠英向來是跟著堇夫人，遠(yuǎn)著多福軒的，如今可是頭一遭。”

    紈素微微頷首道：“可見這禮部尚書的旨意一出，還是很有些人有想法的。管惠英的父親管臨淵不是禮部侍郎么！”說著起身告辭：“我也在這里有些尷尬，容妹妹先告退了。”

    我起身送了她從后廊下出去。

    轉(zhuǎn)回來卻見天氣難得晴了，便又在院子里看了一回魚。

    估摸著將管惠英晾在那里的時間差不多了，方朝湛露輕輕點了點頭。

    一時管惠英從前院進(jìn)來，錦衣翩然，環(huán)佩叮當(dāng)，隔著老遠(yuǎn)便滿面堆笑道：“曲昭訓(xùn)今日氣色真好，越發(fā)美了。叫人都移不開眼睛呢！”

    離著五步遠(yuǎn)的時候，深深一福：“惠英給昭訓(xùn)請安。”

    我伸手虛扶她起來，又還了半禮，淡淡笑道：“妹妹是稀客。”

    管惠英眼中精明之色一閃而過，隨即憨笑道：“昭訓(xùn)姐姐太忙，我們沒名沒分的哪里敢多來打擾您。沒得叫王爺討嫌我們白占了您的功夫呢。今日是鼓足勇氣才敢來上一回呢，總要拜望拜望昭訓(xùn)，表表惠英的心意嘛。”

    我淺笑不語。

    管惠英便道：“說起來，這滿府里的美人，也沒有比得上您的。惠英指望著多在您身邊待會兒，也能得些指點，沾些靈氣。”

    我將衣袖朝上折了一折，接過蔻兒手中的魚食，有一下沒一下的投給錦鯉。花的、白的、紅的、黑的，頓時在我腳邊水里聚作一團(tuán)，煞是好看。

    這管惠英之流和魚兒在某些方面還真是沒什么區(qū)別。

    哪里有魚食就朝哪里湊攏。

    歪著頭打量管惠英一眼，笑道：“惠夫人過謙了。即便是在大太陽底下看著，惠夫人膚色剔透，發(fā)色鴉青，實在麗質(zhì)天生！”

    管惠英聽了這給她臉面的話，便從惴惴不安變得從容了些，話也更多了：“我們這些姐妹們私底下說起來，都說昭訓(xùn)辦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呢！”

    正好如意端了茶水過來，管惠英接過去抿了一口，續(xù)道：“葉氏在府里耀武揚威多年，如今姐姐英明，叫她一朝伏法，真是大快人心呢。”

    我心中涌起難以抑制的膩味感：竟有這種人。往日葉堇儀面前，她和朱盈娘亦步亦趨的跟著，討好、幫兇的事情都沒少做。如今見風(fēng)向變了，她就也跟著變了臉。雖說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可轉(zhuǎn)身就對昔日交好的人如此刻薄，這種人品真叫人惡心！更何況，她話里的意思，堇夫人是壞在了我手上。

    當(dāng)下便不想多應(yīng)酬她，平靜應(yīng)道：“我又不是朝臣，如何扯得上英明二字。舉頭三尺有神明，各人自修福德罷了。修的偏了，難免路就不好走。與我這個旁人有什么干系。”

    管惠英眸光一轉(zhuǎn)，依舊含了滿臉的笑意：“昭訓(xùn)也知道我這些年都幫著府里的人一直在旁邊看著葉氏，我發(fā)現(xiàn)她中飽私囊的事兒沒少做。您看，我要不要把這些事都抖落出來？”

    我想起堇夫人的可憐可嘆之處，心中終歸不忍，對管惠英更是不耐，猛然回頭道：“逝者已矣，我勸惠夫人得饒人處且饒人罷。”

    管惠英頓時覺得碰了一鼻子灰，訕笑幾聲，很快自己轉(zhuǎn)圜過來，又開始陪著說笑。我瞧不上她是個墻頭草不說，又是愛落井下石的品格，實在熱絡(luò)不起來。她也渾不在意，照舊自己說的熱鬧。

    不由暗暗扶額：這股子堅韌勁兒，實在不是常人。

    正在尋思找什么過得去點兒的借口打發(fā)了她去，湛露來報說：“謝武侯府上、樊司農(nóng)府上的小姐們已經(jīng)到了二門。昭訓(xùn)可要準(zhǔn)備準(zhǔn)備？”

    我心中贊道：好湛露，真是及時雨。這可要準(zhǔn)備準(zhǔn)備的字眼尤其好，深得我心——如此管惠英應(yīng)該會知趣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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