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源當(dāng)鋪。
“利源”的意思本是財利滾滾,源源不斷。但從今天看來,無論這一戰(zhàn)的勝負如何,這家當(dāng)鋪多半都是要關(guān)門大吉的了。
天云道長站在原地,不偏不倚,一下便從一位老得走不動路的老太婆變成了武當(dāng)山上,練武場中,一根歷經(jīng)風(fēng)吹雨打,數(shù)百年不倒的筆直木樁。
蘇微云聚神沉氣,右掌輕翻,雙目緊緊盯著天云道長,試圖從她身上找出一絲絲的破綻來。
但是天云道長雖就只簡簡單單、平常無奇地在那里站著,可周身上下卻朦朦朧朧的,難以窺探出虛實。
一旁的活剝皮和鳳棲梧或許察覺不出來那玄機所在,但蘇微云卻會覺得其身四周,宛如有一片凄凄濃云,渾渾薄霧,遮去了她身上所有的破綻。
這種感覺十分奇妙,那是將自身武學(xué)融合推展到了一種登峰造極的境界才會有的獨特氣場。
就好像在蘇微云練成奪命十四劍之后,一動殺機,天地變色,便教人以為是煉獄人間、厲鬼哭嚎一般。
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敢再輕用此劍,否則以他的定力和修為,說不準也會被此劍的殺意所影響。
“年輕人,你出掌罷!”
“嗯。”
蘇微云輕應(yīng)一聲,于是移步。他走一步,歇一步,步履蹣跚,慢慢悠悠,就跟之前天云道長的姿態(tài)一模一樣。
他在這一刻好像才變成了那個“利源當(dāng)鋪”中走不動路的老太婆。
而天云道長則身軀筆直,兩眼射出精光,身上騰起一股浩浩蕩蕩的氣勢,慎之又慎地防備著,凝視蘇微云的每一個動作。
活剝皮緊張得發(fā)抖,說不出半句話,他第一次看到“無所不能”的干娘居然會有如此慎重的時候。
鳳棲梧則在蘇微云身后疑惑不解,自語道:“這兩個人,天云道長明明比蘇大俠大那么多歲數(shù),怎么好似兩人的角色調(diào)反過來了?”
接下來他就不說話了。
因為他看見了蘇微云抬起的右手。
好重、好沉、好艱難的右手。
鳳棲梧揉了揉眼睛,瞪著蘇微云的右掌,他分明沒有看見任何東西,但卻實實在在地感覺到那掌心之間,就像是托著一座巍峨雄偉,厚重?zé)o比的大山。
這座大山正要朝著天云道長砸去。
少林七十二絕技,須彌山掌!
利源當(dāng)鋪的掌柜活剝皮是站在天云道長身邊,正對著“這座山”的。
活剝皮突然感覺到一股極大的壓迫,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本已控制不住地想要逃離,可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停顫抖,連動也動不了了。
嘭!
活剝皮站立不住,只能跌坐在地,驚慌失措地看著蘇微云。
而這個時候,亦恰好是天云道長出手的時候。
天云道長雖然動掌,卻沒有直接迎上去。
因為賭約本是要她躲開這一掌,而不是接下這一掌。
沙、沙、沙!
天云道長一出手,便真的讓人如同陷身天間白霧,高山密云之中,她的掌影層層數(shù)數(shù),密不可記,剎那之間便迷朦掉整個世界。
蘇微云周身完全被數(shù)不清的掌影籠罩,各處要害都暴露出來,陷入極危險的困境之中。
然而他幾如未覺,仍自一掌平平推出,視亂掌幻影、千云萬霧只為等閑。
鳳棲梧眼中露出一抹驚喜,他早就期望蘇微云被天云道長斃于掌下的。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卻讓他不能理解。
天云道長的云霧掌法不但沒有落在蘇微云的身上,反而是被那須彌山掌一逼,齊齊收了回去,頓時為之一肅。
而后,天云道長不得不開始后退。
鳳棲梧像是見了鬼一般地說道:“這是天云道長落了下風(fēng)?我是不是看花了眼?”
天云道長的確落了下風(fēng),只因她低估了蘇微云的掌力之厚重、博大。
在這一掌上,蘇微云不止是用了“須彌山掌”,更是將“環(huán)山掌法”、“五絕神功”等諸多掌法融在其中,力道之重,絕世罕見!
天云道長以為自己可以用一套“云霧掌”將之抵御,乃是大大地失策了。
活剝皮嘴唇哆嗦,不住地道:“幸好他還沒贏,他還沒打到干娘的身軀......”
天云道長不斷地退,而蘇微云不斷地進。
天云道長忽而拂動兩手,空中搖擺,輕飄飄地不著力,卻從中涌動出一股又一股的巧妙暗勁。
巧勁如同海底渦流,滾滾暗涌,翻騰不止,要將蘇微云的掌力化解,將其手掌拉扯至一旁去。
擊于半空的右掌突地為之一滯。
蘇微云不由神色一凜,問道:“可是太極勁?”
天云道長頷首道:“云手!”
太極云手,正是三十年前天云道長威震群雄,一舉擊敗少林方丈,奪得武林盟主的依仗所在!
蘇微云說罷這一句,便不再言,而是繼續(xù)逼迫上前。
對付這種借力的招法,蘇微云很有經(jīng)驗,他早已領(lǐng)教過邀月、憐星手中的“移花接玉”,天云道長再強,比起那兩位來說,還是要遜色不少了。
天云道長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她雙手仍在展動,左右推挪,但額頭之上卻冒出層層細密的汗珠,看起來已經(jīng)極是吃力。
天云道長退得更快,蘇微云卻迫得更緊。
雖是僅僅一招,但二人看上去就像是要決出生死來一般。
蹬、蹬、蹬......
天云道長已從當(dāng)鋪中退出到了后方的簾幕之外。
利源當(dāng)鋪占地很大,前面是當(dāng)鋪,后面便是活剝皮居住的房子,夾棍也就是藏在這里。
后院空曠。
風(fēng)雪交加,天氣嚴寒。
蘇微云踏入后院,大風(fēng)夾雜著一陣雪花吹來,全飄落在他的身上,染出片片雪白。
“唉。”蘇微云嘆息一聲,“道長,你還是罷手吧。”
天云道長置若未聞,只是將雙手推得更快,猶如波濤翻涌,浪花激蕩,海底的暗流已升至海面!
二人的交鋒亦到了最為關(guān)鍵的時刻!
噌!
天云道長側(cè)過一步,兩手抱圓,袖捧太極,忽地一推一拉,竟將蘇微云的身子向后牽引而去!
呼!
風(fēng)聲更疾。
蘇微云乘著冷風(fēng),去勢不止,果真順著天云道長的衣袖向后倒去,一下便倒出四、五丈。
天云道長終于長長地松了口氣,收回雙手。
“除了三十年前的衛(wèi)夫人的那一次以外,我的云手竟險些又被破了。現(xiàn)在的年輕人......”
她的話還沒說完,目光向后看去,面色悚然一變。
只見蘇微云借著她的太極勁力,已跌入一間屋中。
砰!
“啊!你......”
一聲慘叫傳出后,屋內(nèi)再無動靜。
蘇微云慢悠悠地走出,神色輕松,渾然不似跌了一跤的樣子。
“天云道長的太極勁果然厲害。此戰(zhàn)已罷,首惡已誅,我這就離開了。”
天云道長還未應(yīng)答,只聽蘇微云又道:“不過道長,我雖能放過活剝皮一條生路,活罪卻是不可免的。”
天云道長緩緩問道:“你要怎么懲戒他?”
“他既然經(jīng)常剝掉別人的皮,不如也讓他嘗一嘗被活活剝皮的滋味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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