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
每個人來到這里的時候,果然都很欣悅,其中又以竹葉青的表情最為興奮。
他一路上都在不住地喃喃:“走了這么多地方,總算遇見知己了,知己難求,知己難求啊”
“小云兄,你果真是在這什么城,哦哦,柳下城里隱居的一位武林高人么?”
竹葉青將“柳泉城”的名字說成了“柳下城”,但是出奇的是,娃娃和小云竟都沒有出聲糾正他。
小云笑著坐下,隨聲招呼小二,一邊又道:“高人不敢當,只是略有些武藝在身。”
“這樣么”竹葉青對這個答復似乎有些不太滿意,而后卻又恍然道:“哦哦,是了,真人不露相,高人一定都是如此謙虛的!”
竹葉青又道:“你在城里練武,一定收了不少徒弟吧?你最好去開個武館,讓天下人都看看你的威風!”
小云搖頭:“有人來找過我,我卻從沒有收過徒,也沒有開武館的盤算。”
竹葉青奇怪地問道:“為什么呢?”
小云道:“我的徒兒們不知是中了什么魔咒,一個接一個的成為我徒弟后就活不過幾天,所以我也不敢再收徒了。”
他又笑道:“更何況,我只是一個小人物罷了。”
娃娃聽到此話,忽然有些緊張,立即接過話頭:“是啊是啊,當年謝曉峰豈不也是裝成一個小人物,讓我們都沒有察覺嗎?”
謝曉峰!
又是謝曉峰!
好像全天下每一個人都認識謝曉峰一樣。
竹葉青漸漸陷入回憶和沉思當中。
而娃娃則在一旁不停地給小云使著眼神,悄悄貼在耳邊說:“求求你,為他保留一點男人的尊嚴。”
小云明了于心,隨口應道:“謝曉峰的確是一位人人皆知的人杰!”
這句話將竹葉青從思緒當中拉回來,嘆息道:“是啊,人人皆知,人人皆知!”
人人皆知。
這當然是一種絕無僅有,人人仰望的榮耀,但若是一個人一輩子都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之下,難免也就會感到疲累了。
所有人都認識他,他的一舉一動總是會被傳到天下皆知,他的身邊卻從沒有一個真正的知己,這是一種多么可怕、多么絕望的寂寞?
竹葉青體會不到,他開口說著:“小云兄,想必你不知道吧?前幾年我還是能夠和天下第一劍謝曉峰互相算計,生死拼殺的人!”
小云認真地點點頭,他忽又想起了什么,連忙出聲道:“是,你可真是夠厲害的!”
竹葉青笑得更開心了,道:“哈哈哈哈,去年我聽說有一個叫什么蘇微云的人拜訪神劍山莊,居然有人傳說他和謝曉峰連戰七天七夜,打成平手,可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謝曉峰是天下第一,連我也敗在他之下,怎么可能有人和他打成平手?”
小云默默不語。
這時,恰好小二趕了過來,他一眼便認出了小云:“呦,云大人,您今個兒可終于來我這里光顧一次了!”
這位敦厚的小二是小云當初招進來的,悅來客棧雖換了個掌柜,但記賬的,跑堂的卻都沒有換。
“哈哈哈,你在這里干得還行嗎?”
“我啊,不錯,新來的掌柜對人很好,就是秀才他他又落榜了。”
“叫他別灰心”
小云與他多敘說了幾句,點完菜,然后小二才離開。
回過頭來,竹葉青的臉色竟已變得有些發青。
娃娃在旁一直撫摸著他的手背,低聲在他耳邊輕輕說著:“人家只是認識小二而已,這有什么,是人都要進客棧的”
竹葉青這才緩和了一些,又對著小云道:“小云兄,別理會別人了,我們來好好地談一談!”
娃娃對著小云又使出了那種哀求的眼色。
小云在心里嘆了口氣,道:“好,我和你好好地聊一聊!”
不過一會兒,酒菜上齊,竹葉青伸過手,摸索了半天,才碰到酒壺,卻一不小心又將酒壺打倒。
娃娃急忙去扶,又用另一只手拿出手帕去擦拭灑落的酒水,道:“你怎么”
竹葉青卻勃然大怒,一下推開她的手臂,道:“我怎么了?我難道連個酒都倒不好么?”
娃娃道:“可是你”
她囁喏了兩下嘴唇,卻沒有說出話來,只是關切地望著竹葉青。
外人見了,紛紛驚訝莫名,甚至有些怒火升起。因為他們本是覺得瞎眼的男人已沒什么用,只能依靠著女人活下去,所以該多聽女人的話。
可現在看起來,這個瞎眼男人竟然還很兇,常常會對女人大發雷霆。
那么這女人又是為什么要嫁給他,為什么要死心塌地跟著他呢?
小云勸說道:“竹兄,娃娃對你總算不錯,你不必與她這么交流的。”
竹葉青轉過頭去,用他空洞的雙眼得意地瞥了瞥娃娃,突然忍不住地大聲笑了起來。
店里的客人都紛紛以目怒視,而令他們更沒想到的是,竹葉青笑著笑著,居然又俯下身子,慢慢地哭了起來。
他用力地捏著酒杯,恨不得將頭伸進酒杯里。
竹葉青抬起頭來,用手捏住小云的右手,有些瘋狂道:“你知道我和她是夫妻嗎?”
小云道:“我猜得出來。”
這兩人的關系無非只能是兩種,夫妻或者是兄妹。
但他們二人的長相、神態都很難令人聯想到他們會是兄妹。
竹葉青卻叫道:“你猜得出來。可是我卻做夢也想不到,我竟會和這么一個女人成親!”
小二又慢慢走過來,一年多來,他掙了不少錢,底氣也硬了許多,他切斷竹葉青的話,打抱不平道:“你這個瞎子能娶到這樣一個對你不舍不棄,處處照顧你的老婆,你知道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的么?!”
竹葉青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重重落在桌面,冷笑道:“你以為她是什么好人么?我告訴你,她以前是個妓女!是個婊子!是個不折不扣,人人都可以上的母狗!”
“這”
敦厚小二的臉色突然變了。
娃娃的臉卻變得更加難看,更加羞愧。
小云看了看她,緩緩搖頭。他看得出,娃娃的那種瘦小的身材,精致的小腳,確實能讓有的男人激發出一種野獸般侵略的**。
“瞎子和妓女,有趣吧?!”
竹葉青繼續道:“你們又知不知道,是誰撮合的我們這樁婚事?啊哈哈哈哈,你們更想不到,是慕容秋荻!就是當前慕容世家的家主,慕容秋荻!”
娃娃一邊哭泣著,一邊拉著竹葉青的手臂,道:“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你喝醉了!”
竹葉青用力甩開她的手,卻將自己也摔了個踉蹌。
他趕緊扶住桌子,還要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已是個殘廢,怎么還敢對她發火?哈哈哈哈哈,我告訴你們,因為只有我這種瞎子才能不在乎她妓女的身份,否則誰不鄙視她,誰愿意娶她為妻?!”
其實竹葉青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沒有說。
他是個殘廢,所以娃娃能夠照顧他,他也需要娃娃的照顧。
能夠照顧別人,被別人需要,本身也是一種極大的享受因為有人需要你,你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價值。
竹葉青需要娃娃,娃娃也需要竹葉青。
無用的瞎子和失業的妓女,這兩個生活在最底層的人竟有一種相互需要,相互糾纏的關系。
世界造物之神奇,又有誰能說得清楚?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回味著這兩人的斬不斷,說不清的奇異關系之時,竹葉青忽然又抱頭痛哭,蹲在了地上。
“求求你們,我以前做了很多壞事,很多很多的壞事。但我求求你們,不要殺我,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沒有人說要殺他。
也沒有人要殺他。
竹葉青口中的“你們”,也許就是他自己而已。
眾人這才發現,他確實是個可憐人。也確實值得娃娃同情他,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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