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內院正堂,蔡鋆瞇眼凝視對面宇文虛中,譏誚道:“宇文大人,你這清流欲行弄臣之事,手段之低劣,令人生笑!巧立名目欺壓良善,至不濟你也要抓到對方痛處。你認為臨平的事會讓燕公子為難?明說與你,無需你挖空心思挑刺,臨平那邊燕公子已令停工,正等著與你打上這場官司,你可還要找人喚他?可笑你如臨大敵,人家卻在青樓賞歌看舞,順道教訓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蘇州才子。依我看,此事無需煩勞燕公子,蔡某陪你打這場官司便可!”
宇文虛中不盡不實的態度徹底惹惱了蔡鋆,他拍著桌子罵了一通,拂袖而去。宇文虛中喚來元隨出門打聽,很快便得到回報,青樓爭風吃醋的消息傳得飛快,更何況燕青替杭州人掙得了大大的榮耀。
“……屬下是聽對面邀月閣的茶博士所講,客人們也多在議論,事實的確如此,昨晚燕青是去了新鄭樓,還送了歌姬雪梅詩兩首、詞一曲,隨后蘇州范無外挑釁,他又填詞一曲,壓得對方無話可說,這才意興闌珊離去。”
宇文虛中愣了愣,燕青臨平建房使的錢都是從周邦式那里拆借,日日計息,他就不急嗎?原本的打算就是尋個理由停掉臨平的建設,只等燕青服軟,可如今無需尋找借口,對方已主動停掉,一拳打在虛處的感覺,絕不好受。看看桌子上擺著的文書檔案,宇文虛中皺了皺眉,沉聲道:“走。”領著元隨離開了州府。
不管燕青是故作姿態還是真不在意,再揪著臨平之事已無意義。
想想前段時日官家失魂落魄、大水臨頭之際京城百姓逃離、官員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以及這次見到三弟后他的狂妄悖逆,宇文虛中心思愈來愈冷,愈來愈硬。
到得夜深,宇文虛中輕裝簡行去見趙約,黑暗中,冷漠的聲音響起:“京中事務繁雜,我沒有時間再陪他勾心斗角,趙公,你來安排,讓睦州那邊盡快殺掉他。上次若非你帶宗澤搭救,他那時已是個死人了。”
那邊沉默了片刻,應了下來:“倒是可惜了他一身才學……”
……
數日后,燕青終于忍受不下這沒完沒了的燥熱了,本以為有了內力,就會變成人形空調,冬暖夏涼,他懷疑是自家功底不夠渾厚,請教盧俊義,對方像看傻子一樣看他:“我師周侗亦未察覺內息有此效用,我看你是心神不寧,你要懂得心靜自然涼。”
燕青暗罵一聲,連盧俊義也在用心理暗示消暑,看來的確不好使,轉身欲走,被喊住了:“小乙,我看你身子已完全康復,不若你我放對試試,讓我看看你是如何在城墻下活了下來。”
盧俊義始終對那天晚上的事耿耿于懷,這次燕青撞上門來,再也不肯放過。燕青苦著臉看看外間刺眼的日頭,滿心不愿,對方已扔來一把腰刀:“用兵刃,你刀我槍,我不會留手。”
盧俊義以為,即便是他,那晚也難以存活,可見燕青的身手必然有莫大長進,這種情況完全超乎他的想象,他想不明白,那就用兵刃來證實。
……
赤日炎炎下,燕青將腰刀放在掌心,似是在研究明亮的刀身上可有花紋存在,盧俊義只手持槍,佇在地上,氣定神閑等他攻來。
一滴汗珠自燕青額頭滴下,落在刀身之上,兩人皆是耳聰目明,微不可查的聲響亦聽得清晰。燕青心神一動,微微翻轉刀身,恰好將日光反射到盧俊義臉上,盧俊義皺眉闔眼,卻也不影響出招,閉目前燕青身軀極細微的顫動,空氣中熱浪不正常的翻滾,都讓他心中一哂。手中鐵槍毫不遲疑,如毒龍出巢,霎時點出,卻擊在了空處,盧俊義微怔,手上動作卻毫不停頓,眼未睜前已將槍身收回,身形不退反進,槍身自腰腹間猛地彈出,睜眼后看到燕青已至眼前,他反持腰刀,刀刃藏在臂間,此時正自下掠上,與槍身交擊,叮的一聲后,盧俊義身形未動,燕青卻借勢退了兩步,卸掉了力道。
“小乙你這持刀方式倒有些詭異,可畢竟非堂堂正道,就像方才你借用日光,對某來說又有幾分效用?”
盧俊義搖頭道:“小乙,你若僅憑這種小手段,贏不了我。”
“本來就贏不了。”燕青暗自想著,卻也不作解釋,揮刀揉身再上。
比試放對與拿命搏殺不同,若說燕青此時能拿出十成功力,與人搏命時他卻能展露出十幾成的戰力。
環境的應用、以命換命的狠勁、心理層面的交鋒,愈臨險境,他的心思愈發清明,還能壓著對方,令敵人的武藝十停去了七八停。
殺方貌先殺方百花,城墻下駭破敵膽,皆是如此。
倉促間解釋不清,燕青索性放下心思,將手中短刃的長處發揮至極致,或大開大合,或藏抹挑刺,腳下步伐靈動,剎那間與對方兵刃交擊無數次。
盧俊義應對從容,鐵槍在他手中剛柔相濟,靈動猛烈,如棍勢若奔雷,如鞭詭譎莫測,如盾穩如泰山,如箭電掣風馳。
叮叮當當脆響中,盧俊義越打眉頭皺得越緊,陡然間他一聲斷喝,槍尖點在燕青刀身上,燕青身形一滯,眼看著對方槍尖遽收,瞬間消失在視線中,與此同時,頸項后方汗毛乍立,想也不想揮刀向左腰處外斬,“乒”的一聲巨響后,他向反方向連連撤步,數十步后這才停下,手腕也不由自主抖個不停。
那邊盧俊義已收槍而立,雙眉疊在一起,似是遇到了莫大的難題,喃聲道:“不應該啊……”
在盧俊義看來,燕青是有長進,可在他面前仍不夠看,多年前自他在周侗手下學成,從未遇過敵手,梁山上亦然。
高手全憑內力,而內力需要時間積累,小溪化作大河需要一點一滴的漸漸成長,非數十年苦功不可,此乃天條,不容違逆。
燕青的功夫若說有出奇之處,那便是內勁運用的極為嫻熟,一條小溪在他的引領下,該急則急,當緩則緩,兵刃交擊時,瞬間爆發的力道委實不凡,可那畢竟是小溪,擋不住大浪滔天,奔流洶涌。
單論此點,燕青算作奇才,稍稍打破了他固有的認知。原本他以為只有一流高手才能將內勁運用純屬圓潤,燕青似是已經做到,但內勁不足,仍不可歸為一流。
令盧俊義不解的是燕青最后那刀,他敢確認,最后那招“燕穿云”已非燕青可察、可擋,但燕青竟看也不看,精準地劈在槍頭處!
這種感覺,盧俊義只在周侗身上見過,那是宗師特有的對危險無法言喻的直覺,是為神而明之,又名第六識,他也正在苦苦追尋。
超乎想象的情形出現在眼前,盧俊義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覺一動不動已站在烈日下許久,回過神后他正想招燕青過來再做比試,卻看見那邊廊檐下燕青已放下腰刀,臉上的汗水也被織娘擦干,織娘正拿了團扇在扇他濕透了的后背,而他正摟著一盞飲子愜意地抿著。
盧俊義無聲一笑,抹了抹自家頭上汗水,提槍向那邊走去。身后騰騰騰的腳步聲傳來,他并未回頭,就聽見了李逵偌大的嗓門:“小乙哥,小乙哥,給俺倒一盞飲子!直賊娘的熱!周掌柜讓俺來告訴你,方肥帶了幾個人已入杭州城。”
“方肥?”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透過窗戶看兩人比斗的扈三娘也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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