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天閏身死之前,無人相信,哪怕是盧俊義亦不相信這群甲士能在高手相爭中發揮多大作用,若等閑幾名漢子能傷到一流甚或是二流高手,那數十年勤學苦練還有何用?習武的意義何在?除了被床弩射殺三人外,初時方肥等人打得并不艱難,他們只是初次與成隊的甲士交手,這甲士防護嚴密,且只會以命易命,他們一時間有些不太適應。
可甲士只是普通人,力有盡時,幾十斤的重甲兵刃在身,挪動也是笨重,方肥這邊剛開始也確實殺了幾人。他們心想要不了多久便可殺光殺散這群甲士,屆時只要燕青不逃,身死在所難免。
而燕青始終認為宗師亦是血肉之軀,有專練橫練功夫的,也只是抗擊打能力強點,奇兵利刃總能破防,高手和普通人之間并非天地之差,普通人只要不惜命,安排得當,絕非毫無希望。
遺憾的是這群甲士操練的時日還是太短了,不過他們已經做得近乎無可挑剔。
厲天閏和洪載身死,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四時苑內,燕青為方肥帶來的兩浙綠林菁英敲響了警鐘,抑或是喪鐘。
……
“哈哈,禿驢,你要死啦……你要死啦……”
望到燕青斬殺兩人,本已稍顯力竭的李逵平生無數力氣,板斧在劈砍間愈發威猛,鋼針一般的胡茬在臉上不住抖動,興奮地大喊大叫。
而他的對手鄧元覺,愈發沉默,只是將禪杖在身前舞出一團光影,緊守門戶,饒過李逵這片刻瘋魔。
鄧元覺的沉默與方才并不相同。方才他是成竹在胸,不屑開口,到得此時,已變為兔死狐悲的默然和隱隱的不祥之感。
難道此番還殺不了燕青?
那又怎樣才能殺得了他!
……
到得此時,第一時間出戰的甲士即便未有受傷、丟命,大多也沒了力氣,手中的兵刃幾乎抬不起了,后方的甲士一個個將他們換下,讓他們退到后方歇息片刻,抹一把汗,喘口粗氣……以待再戰。
覓得空隙,有人來換沙溢這邊的楚風和王墩,卻被他倆一人一把推了回去,戰圈容不下更多人,而他倆不殺掉沙溢心有不甘!
直賊娘,這廝鳥方才刺傷了好幾個兄弟!
機會出現在厲天閏身死之后,李逵正自大笑,沙溢雖顯驚慌,倒也不曾失措,他避開一輪砍殺,隨后魚叉一抖,挑翻一人,緊接著他就看到了洪載被斬殺當場,燕青的長刀極快,幾乎將洪載劈為兩半!
沙溢霎時大駭!
場間只剩下他和陳箍桶最弱,燕青下一個目標會是他么?
心神驚亂間,被王墩覷見了機會。王墩扔掉鐵盾,大吼一聲自身后死死抱住了他,沙溢舉叉攔住三五把長刀鐵棍,緊接著便是胸口一涼……
楚風不知何時繞過了魚叉,抵在他的臉前,手中的短劍也刺穿了沙溢胸口,直抵沙溢身后王墩的甲葉。
“呸!當年你進寧海軍,咱就該把你摁在夜壺里溺死!”
楚風在他臉上吐了口唾沫,沙溢口鼻冒血,發出嗬嗬的怪叫聲,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行進中的燕青朝這邊望了一眼,轉身朝近處李逵走去。
“小乙哥,你莫過來,俺殺得了他!”李逵大聲嘶吼,燕青卻只當未有聽聞,甚至還回頭喊了一句:“有力氣的再來一隊,跟著我!”隨后七八個人向鄧元覺走去。
“是法平等,無有高下。”
鄧元覺唱了一句佛號,禪杖一振,將李逵逼退,隨后倒也不顯驚惶,面色平靜地等著燕青他們過來。
到得此時,方肥等人終于察覺到他們該匯聚一起,再做打算,要不然只怕會被燕青各個擊破,一個個折命于此。可要想匯集,那也極難,甲士們死纏爛打不提,方肥急切間,有幾次甚至差點被盧俊義傷到!
鄧元覺就在眼前,燕青提刀冷冷注視著他,令他不敢稍動,李逵猶自不滿,提著板斧嚷道:“小乙哥,俺還能打!”倒也未有莽撞,只在一旁伺機再上。而燕青身后的甲士,正在散開,喘著粗氣,緩緩圍攏……
正在這時,花園那邊突然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顯然是有人在縱馬狂奔,燕青愣了一下,正想著這個時間,況且月亮門低矮,這馬兒是如何跑到花園里時,偏了偏頭,便看見一匹玉花驄曲腿自月亮門里鉆了出來,隨后是伏在馬背上的蔡鋆直了起來,他策馬不停,徑直朝這邊闖來:“杭州知州蔡鋆在此,哪來的賊匪亂我治下安寧!”
場間眾人一時間無不目瞪口呆,正自搏命的全部停了下來,搞不明白眼前狀況,甚至包括燕青!
蔡鋆你確定杭州知州的名頭在這里好使?
玉花驄神駿,幾百步距離眨眼便到,蔡鋆扯韁勒馬,玉花驄猛地揚蹄,隨后重重踏下,“啪”的聲響后,燕青猛地發現地上的白土被血液浸透了一層,早已濕紅了一片,黑紫色在光亮下分外耀眼,那馬蹄聲不顯沉重,倒是清脆刺耳!
這么多血,都是誰灑落下來的……
他微微失神,看了看周遭七零八落倒地的甲士,精神一陣恍惚。隨后雙眼余光看到了方肥等人悄然翻墻而走,無動于衷,眼前蔡鋆的吼聲亦是一句也未有聽進。
也不知過了多久,蔡鋆下馬后站在身邊不曉得說了什么。盧俊義帶著眾人將死者抬到了別處,受傷的開始卸甲檢查傷勢,陳富貴握著血拳也來這邊說了些什么……再過一段時間,浩浩蕩蕩的應捕弓手舉著火把來了后院,其中亦有僅穿中衣、背了藥箱的郎中被推著上前……
眼前的一切,像是與自己不處于同一個位面,燕青聽不見聲音,卻能看見一個個人走來走去,各自忙碌。
感覺可笑,更多的是迷惘。
“小乙!小乙!”
盧俊義連聲大喝,將燕青從不可名狀的狀態中拉回,燕青愣了愣,使勁將眼神聚焦之后,勉強笑了笑:“何事?”
“死二十七,傷十六……再殺下去只會死傷更多,還不定能留下方肥,畢竟氣力有限,所以我方才未攔他們……方肥他們也是膽氣已泄……”盧俊義解釋了幾句,察覺不對,問道,“小乙,你怎么了?”
死二十七……
二十七……
二十七……
霎時間,燕青腦中只剩這個數字,這是聽了他的號令,為他赴死之人。
盧俊義的問話也聽到了,燕青無意識地搖了搖頭,道:“無妨,許是累了。”
隨后他將目光望向那邊,遲疑了良久,最終還是走了過去,步履蹣跚,將坐在地上或躺在地上的一個個活著的、死了的甲士仔仔細細看上一遍。活著的徹夜苦戰,此時卸了甲已不知多久,仍是汗透衣衫……每個人表情各異,或后怕、或惘然、或哀慟……可只要看見燕青,都會挺了挺上身,擠出笑臉,像是在驕傲地說:“公子,俺們活了下來!”
何止活了下來,要知道全宋境內知名的一流高手也不過二十個數,你們身為蕓蕓常人,硬抗其五,甚至斬殺其一,傳揚出去,必為傳奇!
腦海里一片混沌空白,思緒像身處冰天雪地神游萬仞,極清醒卻始終拉不回來。到得最后,燕青也只是拱手抱拳向周遭行了一禮:“辛苦了!”
說完不等眾人誠惶誠恐起身還禮,轉身向前院走去。到得門口,燕青忽然發現手中仍提著長刀,血跡猶在,拿刀的手像是突然被什么蟄了一下,長刀嘡啷一聲掉在地上,他卻看也不看,疾步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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