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她想培養(yǎng)什么樣的人沒有？眼下選的這些，不過是因著之前曦和院走水，孔氏將事情做得太絕，一下子就把西院的奴仆全都打發(fā)出去了，她同老爹與蔚栩，現(xiàn)在就算要用個熱水，都要白貝與趙群等人親自操持。
白貝聞言點點頭，她如今是蔚藍身邊的大丫鬟，這樣的事情自然是該她出面，上前幾步與劉婆子談好身價銀子十四五歲的少女身價銀子是每人二十兩，婆子們每人十五兩，三個小姑娘價格則更低，每人只十二兩，白貝將銀票給了劉婆子，又拿了賣身契，二人再商定好稍后去官衙備案。
劉婆子見蔚藍一口氣選了將近二十人，且為人親和并不挑剔，甚至都不帶回個價的，心下不禁一陣歡喜，面上也放松了幾分，笑瞇瞇道：“小姐為人爽快，日后這些人若是用得不順手，小姐只管打發(fā)人到城東的丁字巷尋了老婆子來，是換人還是怎么的，只小姐一句話的事情。”
做牙行的自來走街竄戶，劉婆子閱人無數(shù)，各家主母，什么樣的人她沒見過？只看蔚藍的氣度，她便知道這是個正直良善的，此時她也不再探究蔚藍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是鎮(zhèn)國將軍府的什么小姐了。這樣的高門大戶，并不是隨時都有機會踏足，她能進來一次，說出去也是體面，只她一心一意將這筆買賣做成，讓蔚藍滿意了，好歹算是結(jié)下一份面子情。
蔚藍見此劉婆子不過是半盞茶的功夫，就從先時的拘謹變?yōu)楝F(xiàn)在的舌顫蓮花，心下不禁莞爾，但卻仍是領(lǐng)了她的情。
不緊不慢的端起茶盞淺啜了口，蔚藍笑得溫軟又無害，對劉婆子道：“多謝您了，我與家父及幼弟今日才剛回京，府中確實沒有得用的人，這些人若是用得好，我會再讓丫鬟去尋您。”
白貝三人聽蔚藍如此一說，面上不禁浮現(xiàn)出詫異之色，自家主子這是在闡明身份？有這樣的必要嗎？
劉婆子正笑著，聞言面上的笑意一頓，但也只是瞬間的功夫，她面上的笑容又真誠了幾分，再次施禮道：“原來是蔚大小姐，老婆子之前不曾見過您，倒是真的失禮了。”
蠢笨的人無法在各家之間行走，劉婆子略一琢磨就轉(zhuǎn)過彎來，雖然心下大為震驚，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委實好奇，但面上的情緒，卻已經(jīng)收拾得干干凈凈。
“無事，不知者不罪，何況劉媽媽并無失禮之處，府中事務(wù)繁雜，我這便不留媽媽您了。”蔚藍頷首，說著又朝白貝抬了抬眉，白貝雖不知蔚藍用意如何，卻是笑著上前，另給了劉婆子一個荷包，又親同劉婆子一道去了衙門備案。
待劉婆子領(lǐng)著剩下的人與白貝一道離開，蔚藍這才撐著下巴，看向下方的十幾人，語氣和緩道：“從此刻起，你們便是鎮(zhèn)國將軍府的丫鬟了，你們簽的都是死契，何謂死契，相信我不說，你們也都明白。從今往后，你們的生死榮辱，皆系于鎮(zhèn)國將軍府。
鎮(zhèn)國將軍府安好，你們便也安好，反之亦然。只要你們用心做事，這府中自然沒人會為難你們，你們可以將鎮(zhèn)國將軍府當(dāng)做自己的新家，在外面受了欺負盡可回家告狀，我自會為你們做主。”
蔚藍說到這話鋒一轉(zhuǎn)，聲音不自覺就嚴厲了幾分，鄭重道：“但有一點，我希望你們能時刻牢記。鎮(zhèn)國將軍府以軍功起家，能有今日成就，乃是我祖上先輩在戰(zhàn)場上拼殺出來的，鎮(zhèn)國將軍府的劍鋒所指，對準的從來都是敵人。
身為鎮(zhèn)國將軍府的一份子，在外行走，決不能做恃強凌弱與仗勢欺人之事。倘有犯在我手里的，我也不用細細拷問你們了，是生是死，就看你們的造化。”
這番話蔚藍雖然說的可謂是軟硬兼施，下頭的十幾人如今已經(jīng)知道她的身份，盡管蔚藍此時的語氣仍然溫和，但這話聽在眾人耳中卻猶如驚雷，重重的敲在眾人心上。除了三個年齡偏小的，其余人皆是聽得明白，當(dāng)即跪下道：“奴婢們謹遵小姐吩咐，絕不觸犯！”
能回答得這樣齊整，顯然是被劉婆子悉心教導(dǎo)過規(guī)矩的，蔚藍見狀滿意的點頭，吩咐聽濤與聽雨道：“都帶下安置吧，等白貝回來，你二人再出去一趟，給沒人買兩套現(xiàn)成的成衣，順便把被褥等物也置辦齊全。”
這偌大的府邸除了遮風(fēng)避雨，認真說來，可算是什么都沒有，就更不用說是針線房了，二房如今用著的，蔚藍根本就不想沾邊，加上蔚藍本人并沒那么多講究，丫鬟婆子們的衣物只要大方齊整就好，索性不如就直接買現(xiàn)成的。
二人應(yīng)下，聽濤多問了句，道：“小姐，衣裳都選什么顏色的好？”
她說著看了眼下面站著的十幾人，個頭參差不齊，面色也不好，小姐說是不在意，可這些人隨便一個出去都是鎮(zhèn)國將軍府的臉面，又如何能輕易糊弄？再怎么也還是要盡量讓人拾掇出來看著清爽些才好。
蔚藍倒是沒注意這些細節(jié)，想到西院如今以侍衛(wèi)居多，大家都是黑色，加之還要與娘親守孝，蔚藍挑了挑眉，道：“統(tǒng)一黑色吧，若覺得不好看，她們之中也不乏手巧的，你們可商議著，在袖口與衣擺添上些紋樣點綴下。”
黑色可謂是百搭色，又耐得住臟，在蔚藍看來，如今不過是過渡一下，若是買回來覺得不好看，還可以再調(diào)整，總歸樣式做得好了，哪里不比花花綠綠的好看？
這還真是她家小姐的風(fēng)格，聽濤聞言，面上露出笑容，心中不禁暗忖蔚藍圖省事，“奴婢明白了，小姐放心。”
方才立規(guī)矩的時候，她還覺得蔚藍有模有樣，看起來是個心細面面俱到的，如今看來，卻是能怎么省事怎么來，剛才會敲打這些人立規(guī)矩，估計也是有言在先，先把這些人震懾一番，也好省了日后的麻煩。
蔚藍確實是這樣想的，接下來的日子，她大概總共也在府中呆不了多久，這些人看起來雖然老實，但也需要讓她們清楚自己的底線，日后若有犯事的，便是她不在府中，聽濤等人也不必費心為難，直接打發(fā)了了事。
這年頭，被主子發(fā)賣的奴仆，再想找到好的下家就難了，倘若遇到黑心的牙婆，被賣到什么下三濫的地方或者是破煤窯子里也不是稀奇事。
這點就連蔚藍這個初來乍到的都清楚，方才簽下賣身契的丫鬟婆子們心中自然門清，也是因為如此，這些人才會在蔚藍說完這番話后，表現(xiàn)得極為鄭重。
蔚藍點點頭，思及白貝大約會帶了廚娘回來，又看向聽濤道：“按照幾位媽媽的身形，可多備幾身。”
聽濤與聽雨想想便明白，二人應(yīng)下后，隨即領(lǐng)著一眾人去了梧桐院后面的抱廈安置。
幾乎蔚藍這邊的事情才剛吩咐完，便有宮中的內(nèi)侍再次上門，這次卻并非姜澤身邊的桂榮，而是延禧宮的。
蔚藍得知是延禧宮的人，雖不清楚這位公公的分量，但面子上卻不好慢待，索性早上桂榮到時，蔚藍身上的行頭還沒換下來，否則白貝幾人不在，估計蔚藍又得好一番折騰。
等蔚藍趕到清風(fēng)院門口，便見趙群推著蔚池已經(jīng)侯在門口，打頭的是一名面白富態(tài)的太監(jiān)，在那太監(jiān)身后，還跟了兩名不茍言笑的老嬤嬤，以及幾名宮婢。
這一打照面，蔚藍對于謝琳的意思便也大致有數(shù)，她施施然上前，先是與蔚池見了禮，這才極為敷衍的看了幾人一眼，神色倨傲的點點頭，復(fù)又看向蔚池，皺著眉不悅道：“爹爹，這些都是什么人？咱們家上午不是才有宮人來過嗎？難不成這是宮中的那位主子不想讓您好好休息？
皇上召您回京，可是讓您養(yǎng)傷的，這上午來了一撥不算，中午來了撥打著探病的幌子混吃混喝的，下午又有人來，還讓不讓人過安生日子了？如今府中諸事繁雜，便是稍微懂點人情世故的，也不會派人上門叨擾。”
蔚藍語速極快，她說著扭頭看向幾名宮人，面露狐疑道：“爹，皇上既然召了您回京休養(yǎng)，定然是想讓您快快恢復(fù)，如今天寒地凍，您還得耗費心神應(yīng)付這些人，這些人也不知這安的都是什么心！依女兒看，這些人全都不懷好意，宮中的娘娘們都是大家出身，定然是規(guī)矩禮儀極好，又如何會沒事不間斷的派人來？這些人不會都是假冒的吧？”
蔚藍這番表現(xiàn)，可算得上是本色演出。她之前便想過要如何藏拙，只一直不曾下定決心，如今見到幾人，卻是頓時計上心來，思及京中貴婦向來愛玩迂回委婉這套，蔚藍干脆就做個心思淺薄脾氣暴躁的愣頭青。
蔚池面上原本還掛著幾分笑意，聞言不禁微愣，這上演的有是哪一出？閨女之前沒跟他通過氣啊！可思及姜衍所說的藏拙，蔚池瞬間反應(yīng)過來，不由板著臉斥責(zé)蔚藍道：“囡囡不可無禮，這是太后娘娘身邊的李公公，此番前來卻不是探望爹爹，而是太后娘娘得知你與阿栩活著回京，心里委實高興，想明兒宣你入宮覲見。”
他說罷面帶歉意的看了眼李公公，道：“李公公，小女近些日子經(jīng)歷變故，性子變得有些急躁，又著實緊張本將軍的身體，失禮之處，還請公公海涵！”
蔚池這話說得毫無誠意，李公公原本正細細打量蔚藍，因著蔚藍與蔚池的一番配合天衣無縫，等他反應(yīng)過來，也一直沒能插上話，此時聞言，不禁深深的皺起眉頭。
他得了謝琳的吩咐，此番前來，一則是傳達謝琳的口諭，一則也是想看看蔚藍到底是何種人物，能讓他家主子看在眼里，且防備起來。
見蔚藍如此無禮，字字句句都在數(shù)落他家主子沒規(guī)矩不安好心，偏蔚藍一面將他家主子罵了，一面又將皇上高高抬起，且話里話外合情合理，看起來是個十足憂心父親身體的孝順女兒，一番話直將他堵得不上不下，心中好生憋悶！
他原本想要發(fā)作，可忍了忍，又強壓下心中的火氣，只揚了揚拂塵，皮笑肉不笑道：“那里，蔚將軍這話可是嚴重了，依雜家看，蔚將軍可是生了個貼心孝順的好女兒！”這好女兒三字，李公公咬得極重。
說起來，他在延禧宮的位置僅居于總管太監(jiān)福祿之下，也是個極有臉面的人物，平日里他見的人多了去了，但卻從來沒見過如此不怕死的！
他說罷，目光陰鷙的看向蔚藍，見蔚藍面上露出驚訝之色，這模樣倒也不似作為，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陣狐疑，到底還是看不透蔚藍有意還是無意，只他清楚，如今并不是他能發(fā)作的時候。
一來他是個奴才，未必就做得了主子的主，二來，蔚藍年齡不大，倘他當(dāng)真在此時發(fā)作，那便是壞了主子的好事，也等于在蔚池回京的第一日，便與鎮(zhèn)國將軍府撕破了臉皮，到時候傳出去，不但他擔(dān)待不起，也會將他家主子不安好心的說法坐實！
跟在李公公身后的兩個老嬤嬤原本見蔚藍只身一人出現(xiàn)，身邊竟是連個丫鬟都沒有，心中原本就輕視了幾分，如今見蔚藍在不明就里的情況下，一上來就是好一通指桑罵槐，且話里話外的苗頭，很明顯是對準了她家娘娘，二人都是謝琳跟前的忠心人，聽完這話，不禁又氣又怒，更是對蔚藍從頭到腳鄙視到底，只覺得蔚藍的行徑與市井刁民一般無二。
當(dāng)下不等蔚藍說話，就有其中一位嬤嬤上前幾步，拉長了臉對蔚池道：“蔚將軍這話倒也說得沒錯，既然蔚將軍能意識到，那奴婢便倚老賣老多說幾句。”
她說著，也不等蔚池說話，徑直朝蔚池微微一福，正色道：“蔚大小姐確實是失禮了，奴婢在皇宮呆了三十幾年，還從沒見過哪家的閨秀在這樣的場合能擅自插話的，便是蔚將軍覺得蔚大小姐一片孝心，這樣的行為情有可原，但蔚大小姐不分青紅皂白就指摘他人的行為也是不妥。退一萬步說，便是奴婢等人真的不懷好意，堂堂鎮(zhèn)國將軍府，難道還能由著一個閨閣千金來牝雞司晨？更何況，娘娘一番好意，豈能容人這般曲解？”
我艸，這話可就說得嚴重了，蔚藍瞪大眼看著這老婦，心中狠狠豎起中指，果然有其主便又其仆，這胡攪蠻纏不要臉的功夫，好似在皇宮放了個響屁，都有可能被抓起來治罪！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時下規(guī)矩就是如此，蔚藍心下好一陣膩歪，交握在披風(fēng)下的雙手握了握拳，旋即歪著頭笑了笑，又朝那嬤嬤點了點頭，溫聲道：“敢問這位嬤嬤是何身份？”
這嬤嬤姓喬，正是謝琳的奶嬤嬤，見蔚藍看過來，喬嬤嬤只以為蔚藍是被她問住了，不由得吊著眉梢自得道：“奴婢是太后娘娘宮里的喬嬤嬤，此番前來，正是為了教導(dǎo)蔚大小姐規(guī)矩。”
她說著又看向與她同來的另一名老婦，道：“這位是王嬤嬤，同樣是娘娘賜給蔚大小姐的教養(yǎng)嬤嬤，蔚大小姐失恃，鎮(zhèn)國將軍府如今沒有當(dāng)家主母，為著蔚大小姐的將來考慮，娘娘這才賜下奴婢二人，讓奴婢二人來教教蔚大小姐規(guī)矩，方才見蔚大小姐一番做派，奴婢總算理解了娘娘一番苦心。”
這話說得不僅歹毒還戳人心窩子，雷雨薇到底是怎么死的，在場諸人誰心里沒數(shù)？更何況，雷雨薇的死是蔚池心上的硬傷，而蔚藍就算不能感同身受，可她這具身體，卻是雷雨薇孕育撫養(yǎng)長大的！
這下蔚池的臉色黑得徹底，只半瞇著眼冷冷的看著喬嬤嬤，那目光就像看死人無異，但他顧及著蔚藍明日還要入宮，這樣的事情蔚藍遲早要學(xué)會面對，倒也沒急著開口。
蔚藍也是當(dāng)即面色一沉，狹長的鳳眸半瞇，沉聲道：“你還知道你是個奴婢？本小姐也沒見過哪家奴婢能凌家于主子之上的！就算你是太后娘娘跟前的人，可既然太后娘娘派你二人來教導(dǎo)本小姐規(guī)矩，本小姐便是你們的主子，主子說話，又豈能容你一個奴才置喙！你這是在說本小姐娘親去得早，本小姐便沒有教養(yǎng)？便是本小姐真的沒有教養(yǎng)，我父尚且再此，輪得到你一個做奴婢的越俎代庖？！”
說到這，蔚藍又扭頭看向李公公，微微福身道：“李公公，你也是太后娘娘跟前的人，今日本小姐就冒昧問一句，陛下親封本小姐為流云郡主的旨意可還作數(shù)？這郡主之尊到底位列幾品？李嬤嬤這教養(yǎng)嬤嬤又是幾品？我父親又是幾品？”
蔚藍說完極為冷淡的看了喬嬤嬤一眼，這一眼與蔚池看喬嬤嬤的眼光如出一轍。
區(qū)區(qū)一個奴才，還妄想幾句話就將她唬住了？若她真的只有十一歲，聽了喬老婆子這番話還可能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沒準兒當(dāng)場淚崩都有可能，可她蔚藍只聽說過在戰(zhàn)場上流血，就沒聽說過流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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