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也不是糊涂人,如何能不清楚?”黃氏拉著謝詩意的手,面上神晦暗莫名。
謝家的立場,若說她最初嫁入謝家時還不明白,如今二十幾年過去,又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尚未發生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誰叫她最初嫁入謝家時,謝家在這上京城中還只是普通官宦之家,與皇家半點邊也沾不上。
一切都是從謝琳費盡心思,枉顧禮義廉恥與圣元帝糾纏在一起才開始的。
黃氏想著輕嘆了聲,滿目憐愛的看著謝詩意道:“我兒回來之后可是有什么打算?”
謝詩意心知黃氏大約是想問她要如何面對謝琳,這話雖然問得隱晦,但卻并不難懂。她垂眸想了想,籠煙眉輕輕蹙起,“先看看吧,娘也不用擔心,祖母方才不是說宮里會派人來接么?”
黃氏一聽這話,原本是有些生氣的,旋即反應過來,謝詩意說的是宮里會派人來接,而非“姑母”會派人來接,心下便也松了口氣。
拍了拍謝詩意的手,語重心長道:“我兒明白就好。娘雖然無用,但大面上的事情還是知道些,眼下上京城看著風平浪靜,但形勢并不太好。你此時回京,想必那位是另有安排,此事還不曾聽你父親與祖父漏過口風,你萬事小心著些!
謝詩意仿佛此時才真的認識黃氏,愣愣的點了點頭,偎進黃氏懷里,輕聲道:“娘就放心吧,女兒心里有數的。”她說著,聲音微微有些干澀,“女兒知道娘是為了我好,以往是女兒不好,日后定不會再叫母親擔心了。”
黃氏聞言心里又是熨帖又是苦澀,攬著謝詩意的手不由緊了緊,又道:“說來也是巧了,今日蔚大小姐也回京了,她前腳剛到,你便也到了!
說到這,她頓了頓,“娘知道你是個心氣高的孩子,可有些事情,有因才有果,如今你既是已經回來,凡事都往前看,千萬別盯著過去不放,苦的只有自己。再不濟,不是還有娘給你做主嗎?”
“娘”謝詩意抬起頭詫異的看向黃氏,只見黃氏輕嘆著點了點頭,無奈道:“看開些,看長遠些,有些事情并不適合女兒家插手,娘這么說,你可明白?”
這是讓她暫時不要與蔚藍對上了。謝詩意垂下眸子,想起她離京之前的那些日子,當時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與黃氏說得最多的,便是要找蔚藍報仇,也怪不得黃氏會給自己說這個了,是怕自己沖動行事,再次栽到蔚藍手里吧?
“女兒知道,娘就放心吧。”人總是要吃了虧才會吸取教訓的,兩年的時間雖然不長,卻足夠讓她認清許多事情。
黃氏這話雖然讓她心中不虞,有看不起她覺得她不如蔚藍手段高明的意思,但何嘗又不是擔心她?
“以往是女兒不懂事,現在不會了!彼邳S氏懷里蹭了蹭。
黃氏心下寬慰,輕輕摩挲著她的后背,又道:“那你先去洗漱,娘去給你準備些吃食,進宮后也別一味聽太后娘娘的,多看少說多思,有時間不妨與皇后娘娘多親近些。”
這話就大有深意了,謝詩意眸子微閃,抬頭看了眼黃氏,乖順的點了點頭。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卻又另當別論了。
黃氏走后,謝詩意被下人服侍著稍微洗漱了一番,尚未來得及與謝正清謝術昭見面,宮里便有人來接,且來的還是謝琳身邊的喬嬤嬤。
謝詩意面上不露聲,心中卻是暗嘆謝琳面子功夫做得十足,在大門口與黃氏辭別,只帶了靈犀與兩個大丫鬟,便直接入宮。
夜漸濃。
蔚藍是個心理藏不住事的人,因著不清楚姜衍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讓謝琳母子松口離京,晚飯后,巴巴的隨蔚池到了書房。
她神鄭重,才剛坐下,便開口道:“爹爹之前是想讓我與阿栩直接去西??”
蔚池也不意外,點了點頭,“上京城并非久留之地!
“爹爹不是要留下來嗎,女兒哪有扔下您自己跑路的?”蔚藍笑著揚了揚眉,“爹爹會擔心女兒和阿栩的安危,女兒和阿栩自然也會擔心爹爹,您就放心吧,女兒盡量不拖您的后腿!
蔚池朝她招了招手,蔚藍坐到蔚池跟前,蔚池揉了揉她的腦袋,好笑道:“爹爹自然知道,只不過,有些事情并非你看得那樣簡單。謝琳的手段還多著呢,這兩年你看到的不過九牛一毛!
蔚藍挑眉,“女兒知道,若她就這些手段,估計也活不到現在了。”且不說定國侯府與羅皇后了,圣元帝時,后宮的妃嬪并不少,加上謝琳一共有二十幾位。
能入宮為妃的,哪個不是家族精心培養、無論才華品性與心智都不差的?可笑到最后的,卻唯有謝琳一人,謝琳的手段,由此可見一斑。
蔚池輕嘆一聲,“罷了,你想留就留下來吧,爹爹雖是想讓你遠離上京城這潭渾水,但西?ひ参幢鼐捅壬暇┏呛蒙显S多,還是將你與阿栩留在跟前,爹爹才更放心些。”
蔚藍點點頭,“西?と缃竦降资莻什么情況,不如爹爹跟女兒說說!边呹P戰事確實一觸即發,但蔚藍卻并不清楚這其中是否還有自己不知道的細節。
按照她心中所想,但凡西?ど晕卜些,老爹應該都會打包將自己與蔚栩送走,如今既是心存猶疑,就證明情況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嚴峻。
“果然瞞不住你!蔽党匦戳怂谎,搖頭道:“其實你最想問的,是睿王離京的理由吧?”
蔚藍摸摸鼻頭,“被爹爹看出來了?我只是覺得奇怪,謝琳和姜澤既然從一開始就不愿意放姜衍去西海郡,此次又如何會輕易改變主意?”
“傻!”蔚池在她額頭彈了一記,“你只看到睿王留京對謝琳與姜澤的好處,怎么就沒想到除了好處還有弊端?”
這個她之前還真沒深想,挑了挑眉,蔚藍道:“女兒想著,他們大約是想把爹爹與睿王分開,再各個擊破,但這應該不是姜衍能離京的全部理由!
蔚池點頭,輕輕皺了皺眉,旋即道:“說起來,這事兒不過是爹爹與睿王順勢而為!
“此話怎講?”蔚藍眼睛一亮,“爹爹快說!
蔚池也不含糊,徐徐道:“兩年前謝琳留睿王在京,雖然理由充足,但明白緣由的人,心中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兩年已過,再留就不合適了!
這個蔚藍清楚,“還有呢?”
“睿王留京,在謝琳與姜澤的眼皮子底下,固然是不能有大的作為,但他在朝中任職,能涉及到的方方面面、能接觸到的朝臣也就多了。朝中原本就有對謝琳母子不滿,只認中宮嫡出的,再加上寧王、泰王、定國侯府、樓家、褚家、肅南王府、還有部分一直沒被謝琳母子收攏,態度不明的,謝琳與姜澤如何能放心讓睿王繼續留在京中?”
“這是怕姜衍趁機結黨營私建立自己的勢力?”蔚藍摸了摸下巴,不算還不知道,細算下來,如今站在姜衍身邊的勢力已經不少,也怪不得謝琳母子會著急了。
“嗯,這個是一方面。還有便是,先帝的子嗣,除了姜澤、鎮南王、睿王與寧王其他幾個皇子也漸漸長大!
蔚池說著搖了搖頭,輕笑道:“五皇子今年十四,六皇子與七皇子也十二了,謝琳與姜澤生性多疑,再加上這皇位本就是他們強取豪奪而來,自然會缺乏底氣,對其他皇子嚴防死守。
也就是說,除了鎮南王與睿王寧王,謝琳母子如今對另外三位皇子也心存忌憚。但鏟除對手,總要一個個來,鎮南王在繁荼郡姑且不論,睿王卻是首當其沖的,在朝中已有不少人脈倒向睿王的情況下,謝琳母子屢次功敗垂成,會冒險將睿王打發去西?ぃ簿屠硭斎涣恕!
“我明白了!蔽邓{點點頭,“這么說,爹爹說的順勢而為,是謝琳與姜澤已經透露出要讓姜衍離京的意思,那尹尚與拓跋玨都是謝琳母子招來的了?這兩位又賣國了?”
“口沒遮攔。”蔚池雖是嘴上這樣說著,但目光中卻沒有絲毫責備的意思,繼續道:“可以這么說,尹尚是謝琳母子主動招的,拓跋玨卻不是。”
“兩者有何區別?”
“尹尚確實是姜澤招的!闭f到這蔚池不免有些心寒,目光中有冷意劃過,他看著跳躍的燭火,微微瞇了瞇眼,“前些些日子,姜澤給績溪郡郡守劉天和去了一封信,讓劉天和準備十五萬石糧食運到臨縣。”
績溪郡糧草儲備豐富,整個啟泰,除了黑河郡,以績溪郡糧食出產最豐,蔚藍聞言并不怎么意外,“爹爹別生氣,他們是慣犯了,能賣一次國,就能再賣第二次。”
只謝琳與姜澤是不是腦殼里有屎?竟然用自家的糧草來供給敵人,轉而挖自家根基?看來真的是被逼到絕路了。
蔚池無奈點頭,“至于拓跋玨,則是曹奎麾下的將領出謀劃策,先是與曹奎說了,曹奎再報給姜澤,姜澤覺得事情可行,這便應承下來!
蔚藍眨眨眼,“這將領是咱們的人?”
“你想得美。”蔚池笑道,“是睿王的人!
“如此說來,姜衍是故意的,這次的戰事也真的會打起來!蔽邓{聞言瞇了瞇眼,心下有些蠢蠢欲動。這一天遲早會來,她很希望能早一些,也好直接將謝琳母子打趴下,免得二人繼續作怪。
但想了想,又不免有些擔憂,姜衍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便是他武功蓋世,在謝琳母子與尹尚同時動手的情況下,此去也是九死一生。
且這畢竟是冷兵器時代,打仗就意味著會有大批將士死亡,戰事一起,邊關便又是鮮血橫流生靈涂炭。
“爹爹,軍中糧草可是準備好了?”見蔚池點頭,蔚藍頓了頓皺眉道。
“自然,該準備的半年前就已經準備好了!蔽党匦牢康目戳宋邓{一眼,又道:“還有那十五萬石糧食,也是咱們的。”
蔚藍睜大眼,“要劫糧草?”她怎么就忘了,從績溪郡到臨縣只有兩條路。
一條是直接從麻城往蕭關,一條是從南嶺江通往泊宜,再翻過折多山送到尼瑪城,之后在到臨縣可選擇往泊宜的這條路,光路程就遠了一半,且風險還半點不比途經蕭關少。
蔚池笑了笑,“目前還不知道他們會走哪條路,但無論走哪條,這批糧食斷然不會落到尹尚手中。”他說到這頓了頓,“我啟泰百姓辛苦種植的糧食,自己尚且過得縮衣節食,如何能輕易進了敵國兵卒的肚子。”
“爹爹說的對,那這劫糧草的人是否已經安排妥當?”
“若是從蕭關走,此事便交與你驍伯伯來辦,若是從泊宜,就交給你三舅來辦。”雷雨雩在三國盛宴后就直接回了泊宜,如今正駐守稻壩草原。
蔚藍點點頭,心下稍微有些失望,她原本以為這事還有她的份,卻原來是沒有,“不過,秦家的事情,爹爹知道多少?”
秦家的大本營在績溪郡,也不知道這次的事情,是否與秦家有關,而姜衍這兩年留秦老太君和幾個秦家姑娘在京,其中是否又有關聯。
“你終于肯問了!蔽党睾谜韵镜目戳怂谎,見蔚藍面上浮現出尷尬之,這才道:“目前看起來,秦家與此事倒是無關,但接下來就不一定了,若是要走泊宜,秦家和鄧家應該會浮出水面。”
蔚藍心下有些狐疑,“爹爹,這秦家到底什么目的?當年流入軍中的劣質兵器,定然是有秦家插手的”可后來無論是蔚池和姜衍,都好像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這點讓蔚藍很不能理解。
蔚池頓了頓,挑眉道:“這事兒爹爹也不知情,只大約知道是與羅皇后有些關系。”
“怎么就跟羅皇后扯上關系了?”蔚藍聞言一驚。
蔚池原是不想與蔚藍說的,但這事兒畢竟關系到姜衍,想了想,便道:“秦家富可敵國,在績溪郡有秦半城之稱,秦家家主秦羨淵與羅皇后是表兄妹,幼年時羅皇后曾在績溪郡生活了一段時間,秦羨淵一直對羅皇后很好,羅皇后嫁入皇家之時,秦羨淵已經在秦家掌事,當年秦家給羅皇后的添妝,送到上京城的金銀玉器有八十四臺,銀票商鋪還不算入其中!
這是小青梅被人害了,想要找罪魁禍首尋仇的節奏?不會這么狗血,蔚藍眉梢微動,若有所思的望向蔚池,“秦羨淵喜歡羅皇后?”
蔚池點頭,“真不知該說你是聰明還是愚笨好。”說聰明吧,這兩年好像一直與姜衍保持著距離,姜衍也是少見的美男子了,自家閨女卻絲毫沒動心,說她蠢笨吧,在別的事情上,心思又敏慧聰穎得讓大多數男子都望塵莫及。
“據爹爹查到的消息,秦羨淵確實是喜歡羅皇后,但因為秦家只是商戶,就算財富通天,也無法改變這層身份,原本因著羅皇后與先帝定親,秦羨淵也死了這條心,誰知羅皇后嫁入皇室,不過短短十幾載便香消玉殞!
蔚藍皺眉,“所以,秦羨淵不喜歡謝琳與姜澤,這是打算要找二人報仇?當年的劣質兵器,秦羨淵是為了栽贓姜澤,為了挑起蔚家軍與皇室的矛盾所為?”
蔚家軍獨掌兵權,那段時間老爹正好遇襲失蹤,若是能讓蔚家軍對謝琳母子起了反心,那秦羨淵針對謝琳母子的目的,便又更進一步。
蔚池揉了揉額角,點頭道:“彼時你與睿王有婚約的事情,知情者寥寥!
“所以,秦羨淵對蔚家軍出手的時候,尚且不知姜衍與咱們的關系,而他之后迅速收手,除了有咱們發現端倪的原因所在,也因為知道了姜衍與我的關系?”
“嗯,秦羨淵應該是在睿王從黑河郡趕到安平鎮時,就已經察覺到不妥,這才會及時收手!
“可秦老太君和秦家姑娘又是怎么回事?”蔚藍輕叩著桌案,已經陷入沉思。
“這個爹爹不知,但想來是為了向睿王投誠。估計睿王也是查到些線索,這才沒馬上對秦家出手,否則以他的性格,絕不會忍耐這么長時間!蔽党卣f著看了眼蔚藍的神,挑眉道:“囡囡可是擔心秦家姑娘不妥?”
蔚藍搖搖頭,“那倒沒有,若是姜衍連秦家都處理不好,后面的事情也就不用想了!苯茏灾屏Ψ欠,若是他對秦家姑娘有心思,也等不到她主動開口。
再則說了,感情的事情,只有付出同等的心血,才能要求同等的回報,既然她沒對姜衍敞開心扉,又拿什么去要求姜衍?更遑論,她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干涉姜衍的私生活。
蔚池放下心來,點頭道:“如此便好,秦家這兩年表面上一直很安靜,具體想做什么,也只有秦羨淵自己知道。不過,想來就算看在羅皇后的面子上,秦羨淵也不會對睿王不利!
“我知道了爹爹,那這糧草的事情,爹爹有消息了務必要告訴我!蔽邓{回過神來,心思瞬間收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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