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潘越追鄔天霸正是追得興起,他雖知曉這種先斬后奏的做法定會惹得姜衍不快,卻沒料到,會嚴重到回爐重造。
說來這事也不能完全怪他。
一則,風雨樓雖是姜衍一手建立,卻到底還是有別于朝堂,多少帶著些江湖習氣。樓中諸人雖守規矩,這規矩卻僅限于風雨樓。姜衍下令風雨樓遷往西海郡之事突然,樓中規矩沒有半分變動,眾人一時間沒轉換過來,也在情理之中。
二則,潘越與蔚家軍一同對抗驃騎營,不過順勢而為,眼下鄔天霸已經戰敗遁逃,便是尹尚突然出現,果洲鎮有周敦厚留守,連云山沿線有伏虎營并六子帶領的西北鏢局防備,而果洲鎮距離安平鎮很近,潘越滿以為危機已經解除,自然是放心大膽的追著鄔天霸去了。
再一個,風雨樓主營殺人越貨,副業乃是收集販賣消息,雖是近幾年才建立的,發展勢頭卻是極猛,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時間,便一躍成為行業翹楚。倘平日里有人下了訂單要買人頭,風雨樓一旦接單,就算是追殺到天涯海角也是誓不罷休的。
而阻殺大夏兵,雖無酬金,也沒掛上暗殺榜單,卻是風雨樓從一開始就接手的,如今鄔天霸不僅逃了,還是從風雨樓的手中逃脫,潘越追出千里也沒將人拿下,悉知尹卓已經節節敗退,潘越好勝心起,又是初初下山,還是第一次與蔚家軍合作,自然是想掙個開門紅的,又哪能想到尹尚與尹卓合作針對蔚家軍是假,沖著剎雪去才是真。
在這點上,不獨潘越不知,就連姜衍也是不知曉的。他會密切留意安平鎮與果洲鎮的動靜,無非是因為蔚藍,其次才是蔚家軍。
杜權與驍勇倒是猜到些,可二人同樣不得空閑。
李良宵帶兵離開之后,二人一面要留意大夏皇室的動靜,防備臨縣這邊忽然發起進攻,一面要安置涌入安平鎮的災民,就著從災民中選拔新兵的機會,從中找出大夏細作。
防備臨縣進攻與安置災民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花費人力就能完成,但要找出細作就難了。大夏與啟泰開戰的同時,大批災民涌入安平鎮,第一日只區區上百,第二日上千,然后是第三日第四日在驍勇與杜權已經拿出對策之后,仍是有不少災民涌入。
在此期間,安平鎮西郊大營與蕭關大營,接連出現了好幾撥刺客,對方目標明確的奔著糧草與軍中中高層將領而去,雖是次次落空,軍中氣氛卻是格外緊繃,說是半點不能放松也不為過。
如此,得知麻城與果洲鎮尚且安穩,杜權與驍勇自然也沒余力將心思放在潘越身上。更何況,潘越到底是姜衍的人,幫忙是情分,不幫是本分,他們并無立場命令支使。于是,等姜衍收到消息的時候,潘越已經追出去老遠。
唯一能肯定尹尚目的,且確認他不會輕易放棄的,大概也只有蔚藍了。
潘越直接追著鄔天霸去的消息,康二妞早就傳信過來,蔚藍倒是并沒怎么放在心上,甚至還帶著幾分雀躍尹尚想要得到剎雪,目標只可能是她與蔚栩,而到達西海郡的路,總共不過三條。
前者,蔚藍讓蕓初帶了兩人專程送信回去給蔚栩,如今人已回來。蔚栩與杜文佩并蔚十七姬夙等人仍是全都留在暗道,有季星云在,只要尹尚的人不是將臥龍山莊移平,蔚栩就能安安穩穩。在找不到蔚栩的情況下,尹尚只能從她身上下手。
可剎雪的事情,至今只有幾人知曉,尹尚若是不想更多人與他爭奪剎雪,必然要保守秘密,如此,派出的人手定然不會太多。而她身在麻城,周圍要么是蔚家軍,要么是西北鏢局的人,尹尚要怎么安排才能既不被人猜忌又能全身而退?
后者,從折多山進入西海郡只三條路,一條是從安平鎮潛入,一條是從連云山的某處潛入,一條是從泊宜郡繞道績溪郡。頭一條與最后一條就不必說了,安平鎮是蔚家軍大本營,尹尚絕不會選,至于后一條,先不說這條路會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只肅南王府,既然將尹尚逼上了折多山,就斷然沒有讓他再輕易下來的可能。
那么,剩下的,也只連云山這一條了。可梅朵雪山通道已經被毀,蔚藍實在想不到尹尚會從何處切入。
西北溫差極大,早晚雖是寒涼,午后的陽光卻格外溫暖。
這日午后,蔚藍直接讓聽濤將桌椅擺到了院中。天空湛藍一片,聽雨煮著茶,小院子里茶香裊裊,蔚藍半瞇著眼,架著腿懶洋洋的斜靠在躺椅上曬太陽。不多時,先是收到董方親自送來的雕花紅木匣子,后又收到李良宵與韓棟傳回的消息。
紅木匣子蔚藍看都沒看直接遞給了聽濤,倒是李良宵與韓棟傳回的消息,蔚藍認真看了下,末了彈著紙張輕笑道:“倒是比想象中更快。”此番下山,她原以為,再怎么也要耽擱個十來日才能結束的,卻不想兩三日就已經收尾。
“莫不是已經捉到尹卓了?”聽濤已經將銀票與地契全都檢查了一遍,聞言啪的一聲合上匣子,笑瞇瞇道:“主子,商鋪地契加上銀票有二十萬兩左右,有了這些,臥龍山莊今年一年的軍餉算是有著落了。”
“讓我看看。”聽雨擱下銅铞,忙不迭從聽濤手中將匣子接了過來,不忘附和道:“是啊,尹卓這邊另說,在加上鄖陽那邊,沒準蔚家軍的軍糧全都有了呢!”
她笑得眉眼彎彎的,說著已經開始清點銀票,全然一副財迷樣子,倒似尹卓根本就不怎么重要一般。
蔚藍見此好笑的搖了搖頭,“沒呢。”不過,尹卓確實已經不值的操心就是了。驃騎營進入西海郡的兵馬已經被全部打散李良宵協同姜衍在坳谷的伏兵,幾乎將這些游兵散勇全都誅滅。便是尹卓還活著,也已不足為懼。
也難怪聽濤和聽雨對銀票的關注大過尹卓了。再說韓棟那邊,盡管尹卓仍是在逃,卻因雷文瑾的介入,行動變得愈發艱難起來。
她說罷笑了笑,將紙條遞給聽濤,“先看看吧,那木達已經被捉住了。”
“如此一來,唯一需要費心的,就只秦羨淵和婁延淳了。”聽濤接過,見蔚藍神色輕松,面上也是笑瞇瞇的,旋即直接將紙條扔進了風爐。
蔚藍頷首,“秦羨淵與婁延淳那邊也快了吧。”
朱定韜與曲文泰麾下兵馬本就不少,再加上遲恭帶領的萬人,已經足夠將秦羨淵與婁延淳手下的人踏成肉泥,聽濤贊同的點了點頭,“既是如此,主子要不直接回臥龍山莊?”
聽雨手中扒拉著銀票,聞言樂呵呵點頭,“對啊,反正麻城的事情已經了了。”她雖粗枝大葉,卻也知道蔚藍擔心蔚栩,反正留在麻城也沒什么事,倒是不如回去的好。
“回去?”蔚藍半瞇著眼看向碧藍如洗的晴空,半晌后搖了搖頭,“還是不了。”她還沒等到尹尚,又怎么能回去?不僅她不能回去,就是李良宵,她也不想讓他帶兵回去。
聽濤與聽雨有些不解,二人忐忑的對視了一眼,“主子還有什么安排。”
“暫且不急,等睿王那邊傳消息過來在說吧。”尹卓與姜澤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尹卓輸了,就代表姜澤也輸了,他怎么可能善罷甘休?
雖說他暫時不會在明面上做些什么,可若是暗中施為再次失手,那就說不準了,“蔚家軍以往只需要防備大夏,可現在卻不是了。”說著意味深長的看向二人,嘴角噙起一抹淡笑。
聽濤與聽雨都不是笨人,話說到這個份上,又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主子的意思是,李將軍不必撤出麻城了?姜澤最是敏感多疑,如此一來,便是他沒什么想法,也會有想法了,只怕會激得他狗急跳墻也不一定,恐對蔚家軍名聲無益。”
“倒也未必。”蔚藍喝了杯茶,慢悠悠道:“他有想法更好,怕就怕他沒有,或是有想法沒膽子。”她是真的厭惡姜澤至極,“機會難得,蔚家軍此時進駐麻城雖然招人話柄,卻并非沒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二人面上滿是好奇,蔚藍已經掰著手指細數起來,“這頭一樁,驃騎營十萬兵馬進犯,姜澤從頭到尾都沒吱聲,咱們到底清除驃騎營多少兵馬,對外只能是咱們說了算。而麻城與塘壩縣以往并無駐軍,若蔚家軍全都撤回安平鎮,有驃騎營殘兵出來為禍百姓又怎么算?”
這些日子,蔚藍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西海郡地形特殊,除了安平鎮與驃騎營這兩個隘口,蔚家軍沒再設置其它衛所,這就是個致命的短板。就像這次,若是蔚家軍在草原沿線設置了衛所,又何至于尹卓大軍壓境,蔚家軍才反應過來?就更不用說菊山縣被屠了。
這個舊例是從蔚家軍接手蕭關之前就有的,包括六十年前的蕭關守將,姜衍的曾外祖父羅老將軍也是這樣操作的,當然,當時的大夏也無力侵犯啟泰。
可時過境遷,啟泰在發展,大夏也在發展,這些舊例遲早要被打破,她頓了頓道:“正因蔚家軍以往只在邊境陳兵,這才給了驃騎營進犯的機會,若非如此,菊山縣又何以被屠?”
聽濤面上一驚,“主子,您這話可是”
她話還沒說完,聽雨已經接話,“對啊,萬一被姜澤的人聽到了,直接將菊山縣的事情怪到蔚家軍頭上怎么辦?”
蔚藍嘴角微抽,“你們以為我不說,姜澤就想不到?只他斷然不敢提出來就是了。”說著挑眉,“咱們有蘭富強交上來的東西,睿王手中握著姜澤與劉天和的通信,再加上鄖陽和杜文濤去了績溪郡,姜澤便是借機發作,也會避開這個理由。”
二人松了口氣,聽雨道:“還有呢?”
蔚藍看了聽濤一眼,聽濤抿了抿唇,“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西海郡是睿王的封地。啟泰歷史上,睿王是第一個有封地的親王,屬下雖不清楚藩王權限到底多大,卻大抵有例可循,藩王雖在兵權上受到限制,但王府內部的公署、官署配備仍是齊全。
藩王領朝廷俸祿,下轄自治,對王府署官有任免權,可以依律自行剖斷,地方官府并不能干涉。可以設長史司,典簿廳、紀善所、典膳所、典寶所、良醫所、奉祀所、典儀所、審理所、工正所、儀衛司等公署。
設左右長史、典簿、伴讀各一員,教授八員,典寶、紀善、典膳、典儀、奉祀、引禮、典樂各一員,良醫、工正、審理正副各一員,倉庫大使各一員,儀衛正副各一員。
雖這些職位都是處理王府內部事務的,并不對地方政務起到作用,可若是藩王大權在握,朝廷派遣的官員必然得到轄制,說的再滿一些,說是形同虛設也不為過。”
有些話聽濤沒說,聽雨卻是回過味兒來,一時間不由雙眸晶亮。
蔚藍笑了笑,“正是如此。”總不會姜衍回京兩年,朝中還會無人可用?別開玩笑了,便是他并不知曉自己會有封地,可既然已經決定回京,又如何會半點把握也無?
“先下手為強這種事情,一定要瞅準時機,丁向不是已經去了菊山縣么?”姜衍的下一步打算還不曾與他明說,但其中用意,本也無需明說。
既然已經有人開頭,她自然不能拖后腿,蔚藍垂眸想了想,吩咐道:“這兩日咱們就好好歇歇,仔細留意牯牛山與上京城的動靜即可。”
蕓初才剛回到麻城,言及臥龍山莊一切都好,而雷文瑾已經單獨給蔚池傳信,相信這兩天很快就有動靜。她留下來的目的,一則是為了引蛇出洞會會尹尚,一則為了將李良宵駐守麻城的事情落實下來,其次才是等上京城的消息。
當然了,也正好可以看看蘭富強與王家會有什么動靜。聽濤與聽雨明白過來,同時點了點頭。
上京城這邊,雷文瑾的信才剛送到。
秦風一臉喜色的進來,“將軍,好消息。”
“怎么,難道是尹卓死了?”蔚池正在雕刻一枚印章,聞言閑閑的抬了抬眉。蔚家軍的消息蔚藍前一封信已經說明,驃騎營的敗局已經注定。
可得知菊山縣被屠,蔚池這兩日渾身都冒著冷氣。秦風除了送飯,嘴巴閉的更河蚌似的,半句話也不敢多說。除了尹卓嗝屁,蔚池實在想不到還會有別的理由讓秦風喜形于色。
秦風聽罷腳下一頓,旋即笑道:“比尹卓死了還讓人振奮。至于具體原因是為什么,將軍一看便知。”消息是鄒宇送過來的,因著并非蔚家軍的消息渠道,已經提前檢查過,秦風甫一收到就直接看了。
蔚池挑眉接過,須臾道:“還真是好消息。”說著也顧不得案幾上的黃田印章了,“這么說,秦老太君幾人最遲明日晚間便能到達。”
“嗯,將軍可有什么吩咐?”秦風興致高昂的握了握拳,驃騎營那邊被蔚家軍殺了個落花流水,固然讓人覺得解氣,可再如何解氣,也比不得從根子上解決問題。
這所謂的根源,自是姜澤無疑,畢竟,整個鎮國將軍府如今都在姜澤的監視之下。盡管姜澤并不能傷人性命,但癩蛤蟆落在腳背上,雖不咬人卻十分膈應。
尤其姜澤惡意滿滿,吃相太過難看。當然,無論出于哪個角度來考慮,他們現在都不能直接將人宰了,可此事若操作得好了,能讓他吃個大虧,那也是好的。
蔚池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卻是負手走了兩圈道:“先不忙。”
“這是何故?”
“且先看看吧,這事兒咱們能知情,囡囡那邊定然知情,她不會什么也不做的。”至于到底要做什么,蔚池暫時不知,但他直覺蔚藍絕不會錯過機會。半瞇著眼想了想道:“總歸人還沒到,明日再做安排不遲。”
“表少爺的動作雖然出其不意,但秦羨淵與尹卓也不是廢物點心,秦老太君幾人的生死,畢竟與二人利益息息相關。尤其尹卓還沒落,就怕他發現端倪后直接追上來。更何況,謝術昭的人才剛離京不久,明顯就是奔著秦家去的。這事宜早不宜晚,要不屬下先安排一二?”
“如此豈不正好?”蔚池面上終于露出笑意,“麻城與坳谷的事情雖然才剛發生不久,但朝中的明眼人已經開始關注,怕就怕謝術昭不動,只要他動,接下來的計劃便會更加順理成章。”
秦風聞言目中光芒大盛,“將軍說的不錯,這可是姜澤自己送上門來的!”想到這件事情曝出來的后果,秦風心中一陣暢快,“到時候不是他做的,也只能是他做的了。”
蔚池點頭,“除了防備著謝術昭,皇室暗衛同樣要防。”他說著稍微皺了下眉,“這樣,傳信讓柳園鎮的人接應。”黎陽與石淙也就罷了,這兩地距離麻城不遠,姜澤的暗衛心思應該在姜衍與蔚藍身上,可靠近上京的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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