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書吏聲色俱厲,自然嚇得尚老二哆哆嗦嗦。
陳溫其實早就從陳惇和尚老二本人口中知道了事情,但尚老二家中失竊的事情他是才知道,如果說尚老二被沈府的人砸了攤子,打落了兩顆牙齒是合乎情理的話,那之后沈府的人還要去他家里搜刮一空,那就不對勁了。
砸了攤子打了人是出于憤怒,入室搶劫就是盜竊行為了,性質是不一樣的。沈老爺要是真不解氣,派人把他打個半死都沒人說什么,但是派人去搶劫,實在是不合情理。這對一個士紳的名聲,簡直是偌大的敗壞。
誰料尚老二叫道:“草民、草民哪敢誣陷,草民有證人!”
他本想說陳惇的名字的,但看到陳溫在這里,便猶豫了一下,隱約覺得陳惇為他佐證的話,對陳溫似乎不是一件好事——他便另說了一個名字:“青石巷桂花糕點店的掌柜夫妻倆,都看得清楚,那一條街上的人,都瞧見了砸攤子的事兒!”
馬書吏冷笑一聲,“那就把你口中的人證帶來,一問就知。”
被差役匆忙帶來的劉氏夫妻衣冠不整,似乎剛熄了燈在床上要做不可描述之事的時候,被差官傳喚道了縣衙里,一臉驚懼之色。而待問清了原委之后,劉氏最先忍不住罵起來:“好你個狗攮的賊囚根子尚老二,老娘平日里是不就是為了你那臭豆腐的臭味兒跟你吵過架嗎,你至于如此忌恨,在公堂上還要拉扯我們,是存心要害我們是吧?”
“劉氏,”杜書吏歪眉斜眼地咳嗽了一聲,道:“你到底親眼見到沈府的人砸攤子了嗎?”
“大人啊,”劉氏微微停頓了一下,立刻眼睛也不眨地道:“民婦哪里看到他尚老二的攤子出了什么事呢?民婦和丈夫在青石巷開了十多年的桂花糕店鋪,一向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做生意,眼里只有自己這一個巴掌大的小店,每天迎來送往辛辛苦苦地,哪里還管得上別人的攤子鋪子,他尚老二的臭豆腐賣不出去了,與我有何干系?”
“就是,”劉氏的丈夫也道:“尚老二的豆腐據說是糞水里泡出來的,現在名聲壞菜,一塊豆腐也賣不出去了,就忌恨我們家生意做得好,簡直是黑了心爛了肺了!”
馬書吏看著不可置信的尚老二,道:“你請來的人證都不肯隨你攀誣,你還有何話說,還要不要我再去把一條青石巷的人都一一叫來,看哪個會出頭為你作證?”
差役帶著罵罵咧咧的劉氏夫妻去了,尚老二面白似紙,一片麻木之色。
“你說家里失竊也有人看到了盜賊面目,”馬書吏又道:“那這個人證在哪兒呢?”
尚老二更是說不出話來了,那個乞兒一樣的男孩一溜煙就跑得不知蹤影了,哪里去尋呢?
“哼,”馬書吏冷笑道:“升斗小民,竟敢誣陷大人,如此頑惡的刁民,兩位大人以為該當如何判刑啊?”
“須當嚴懲不貸,”杜書吏道:“按大明律,誣人各反坐,按盜竊罪應當杖四十。他以民告官,其罪更是深重,應當杖一百才是。”
“不錯,”馬書吏又問陳溫道:“陳書吏,你覺得呢?”
陳溫神色不太好,囁嚅了一會兒道:“二位大人,杖一百可不是輕刑了……畢竟,賞疑為重,罪疑為輕,這尚老二因為攤子被砸、家中失竊,神志不太清醒,才有此昏聵之舉,譬如酒喝多的人,醉話不可追究一樣……”
罪疑惟輕就是說罪行輕重有可疑之處,只應從輕判處。此時對疑罪有從無和從有兩種處理方式:疑罪從無即對疑罪按無罪處理;疑罪從有,就提倡從輕判決。
馬書吏笑起來:“陳書吏果然比咱們有文化啊,心腸也軟,只是沒見過這樣的刁民,不知道他們有多可惡吧——杜書吏,你給他講講,讓他知道眼前這樣一副忠厚老實的相貌之下,藏著怎樣狡詐的心腸。”
杜書吏頓時來了精神,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須知這江南地面上,除了咱們紹興,乃是文脈之地,禮儀之鄉,”杜書吏道:“其他地方,不知凡幾的游手好閑、坑蒙拐騙之人,這些潑皮惡霸家無產業,卻成群結隊,偷竊窩盜、捏造事端也就罷了,告訐誣陷、宿娼買奸都是好手。”
這些無賴之人穿著破衣爛衫,有如無家可歸身負冤情的窮民一般,沿街呼號,謀算鄉紳富戶的家產,他們并不是聚眾搶劫,而是擊鼓鳴冤,正兒八經地遞上狀子,稱某某的多少畝田產本是自己的,因何流落在某某手中,討要不得——
“這些刁民貪婪狡詐,”杜書吏搖頭晃腦道:“他們打扮成弱者、受害者的樣子,博取同情,捏造證據,誣告富戶,而不明所以的官員判案多傾向于小民,會把田產判給他們,他們便依靠此種辦法一夜之間脫貧致富。陳大人你說,這些刁民是不是大奸大惡之徒,該不該殺?”
“種肥田不如告瘦狀啊,”馬書吏道:“你看看這尚老二,是不是捏造事實,誣告沈老爺,想要在沈老爺身上,訛上一大筆錢?他這樣的刁民,如果不及早打殺,難道還要他污染我紹興文明之鄉嗎?”
陳溫被說得暈頭轉向,他從不知道這訴訟里竟然還有這么多駭人聽聞的事情,一時間不知道這尚老二是可憐還是可惡。
“杖一百,戴枷二日示眾,”馬書吏道:“我看就這么判,這案子我留了底,大家一同簽名。”
曹知縣一切大權都下放下去,馬書吏一邊說著越俎代庖,一邊命人把尚老二帶出去杖責。瞧著陳溫魂不守舍的模樣,樂呵呵道:“陳老弟第一天來公堂,莫要為了那些不值得的事情分神,今晚上我請客,咱們去紹興酒樓里,不醉不罷休!”
當天晚上,陳惇發現自己的老爹沒有按時回來,而尚薇的父親也遲遲未歸,小女娃巴巴坐在門口等到了半夜,陳溫倒是喝成一灘爛泥地回來了,而尚老二還是沒有回來。
尚老二是第二天早上才被人抬回去的,而縣衙門外一灘血跡如此鮮紅奪目,讓知縣曹正看了個清楚,召了三個書吏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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