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劉巖清惱怒道:“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陳惇,你是說,小桃死在了西園里,而且是被劉巖清掐死的?”曹正道。
“劉大人有個怪行鮮有人知,”陳惇道:“那就是酒后癲狂,與他同宿的女人會被他死死掐住脖頸,此時若無人來救,女子定當氣斃而亡。”
“哦?”曹正吃了一驚:“真是駭人聽聞——劉巖清,他所說可真?”
“若真是如此,”劉巖清道:“我那婆娘豈不是早就死了?”
“劉大人的婆娘怎么回事我不知道,”陳惇道:“倒是劉大人歡好過的青樓女子,各個都對劉大人心有余悸呢。”
等到蒔花館的兩個姑娘來作證,脖子上的確傷痕可見,但王媽也說了:“劉大人自己不信,看到傷痕,反說我們誑他。”
一旁的朱九冷眼看了半天,此時忽然道:“就算劉巖清酒后掐人,但誰能證明他掐死了小桃?”
蒔花館的姑娘們只是證明了劉巖清這個怪行的存在,雪青的敘述中,她只是見到了小桃同寢在劉巖清的身邊,但她們都沒有親眼看到劉巖清殺人。
這是陳惇在搜集證據(jù)、調查案情中遇到的最大的難題。
他沒有直接證據(jù)。
直接證據(jù)是什么,是可以憑此確定兇手,將兇手和犯罪現(xiàn)場聯(lián)系起來的關鍵東西,這個東西陳惇沒有。沒有人證,在物證上,也沒有。
因為對方是錦衣衛(wèi)。他們在刑名上,是行家里手。他們不會傻到去了一趟江邊,還保留著那雙沾了泥巴的鞋子。他們不會傻到,殺了人之后,還保留著兇殺現(xiàn)場任何可以指證他的東西。一般人也許心思不會這么縝密,但錦衣衛(wèi)一定把所有的直接、間接證據(jù),都銷毀了。
就算小桃的指甲抓撓了劉巖清的身體,留下了顯而易見的傷痕——但有傷痕,能說明什么呢?一對夫妻吵架,妻子抓了丈夫的臉頰,隔天丈夫死了,就說是妻子殺的嗎?就算劉巖清的房間發(fā)現(xiàn)了血跡,再沒有DNA比對的當下,那血跡怎么證明就是小桃留下的呢?
沒有直接證據(jù),這個案子就是個疑案。
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后世,對于疑案,推奉一個準則——疑罪從無。
成書于先秦時代的《尚書》里,舜帝時代負責司法的官員皋陶,曾經(jīng)對于有犯罪嫌疑的人,表明過這樣的態(tài)度:“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jīng)。”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罪行輕重有可疑之處,只應從輕判處。如果殺了不能證明有罪的人,那就是殺害無辜了,因此,寧可放過這樣的人,也不要冤枉這樣的人。
在中國古代,雖然一直有“嚴刑峻法”、“治亂世用重典”的傳統(tǒng),但儒家所謂“禮”、“仁”、“以德治國”,中國古代形成了“仁恕”、“重命”的法律思想。
哪怕幾乎所有人心里幾乎已經(jīng)確定了兇手是誰,但沒有證據(jù),就不能定案,不能判處劉巖清殺人的罪名。
這個事情別說是在現(xiàn)在,在陳惇上輩子的記憶里,他就聽過差不多的故事。殺人兇手投案自首,但警方搜遍了地方,證據(jù)已經(jīng)湮滅,沒有找到一絲一毫的證據(jù),所以哪怕兇手自己承認了一切,但警方依然不能夠起訴他,不能判他有罪。
“當事情發(fā)生過后,真實就堙沒在了時間里。”曹正嘆息道:“若沒有切實的、可經(jīng)得起推敲的證據(jù)證明是他做的,那就不是他做的。”
“誰說沒有?”陳惇卻忽然道:“劉百戶,你一定自覺把所有的證據(jù)都銷毀了,對嗎?”
“我就沒有殺人,”劉巖清哈哈一笑,眼角的得意一閃而過:“談何銷毀證據(jù)?”
“老爺明鑒,”陳惇對曹正道:“劉百戶的房間,也許還有他來不及銷毀的證據(jù)。草民懇請大老爺派人搜查。”
“馬書吏、劉典吏,”曹正道:“你二人各帶衙役十人,立刻趕往西園,搜查劉巖清的住處,給我細細地搜,一絲一毫都不要放過,查到有異,立刻來稟我。”
等待搜查的時候,曹正又問:“陳惇,本縣要問你,你是如何知曉這么多隱情的?”
“大老爺,”陳惇就道:“您瞧沈管家,入了定的菩薩一樣,他什么都不想說,草民也想保持沉默。等什么時候沈管家愿意開口了,草民再說不遲。”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兩個氣喘吁吁的衙役疾步跑上了公堂:“老爺,老爺——我們發(fā)現(xiàn)了這個!”
衙役小心翼翼把東西呈了上來,所有人一見之下,全都大驚失色:“金珠?”
“這東西哪兒來的?”曹正瞪大了眼睛,看著金珠上殘留的血跡,又讓典吏把他案頭的另一枚金珠取了過來:“果然是一對,一模一樣!”
“是從劉百戶房間床下搜出來的,”衙役如實稟告:“卡在了圍欄立柜之間,掏了許久才掏出來。”
陳惇看著臉色霎時間大變的沈長興,又看了看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劉巖清,而后者大叫起來:“這金珠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的房間怎么會出現(xiàn)這東西?”
“從你房間搜出來的,你不知道?”曹正冷冷道:“你來告訴我,你的房間怎么會有小桃偷竊走的金珠?為何一枚在小桃口中,一枚在你床底下?”
“郭仵作,”陳惇道:“你來給大家說一說,用你的良心說一說,小桃喉嚨里的那枚金珠,到底是生前吞進去的,還是死后被人塞入的?”
郭仵作一見那金珠,就知道劉百戶罪名洗不脫了,當即就道:“小桃喉嚨里的金珠,是死后被人塞入的。若是人生前吞入東西,喉嚨本身嚅動,不管東西再大,哪怕刺傷喉管,東西也能落到胃里。但是死后被塞入東西,只能卡在喉管中,上下不得。”
“小桃死了以后,誰從她身上取了金珠,塞到她嘴巴里?”曹正就逼問道:“誰又在慌亂之中,遺失了另一枚金珠?誰說自己睡得死,直到第二天才醒來?難道你劉巖清在呼呼大睡的時候,還有人潛入你的房間,掐死了你身邊的人,再負尸逃走,而你一點覺察都沒有?”
“如果有這樣的人,”陳惇就道:“那就是沈管家了。”
沈長興神色不定,但明顯他的心理素質是很強硬的,此時開口道:“天網(wǎng)恢恢,這事情遮蓋不住了。的確是劉百戶掐死了小桃,從我這里拿了鑰匙,我二人將尸體拋尸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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