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侵犯浙東,最常禍害的地方就是臺州象山一帶,只有兩次攻打到寧波府的,而這一次倭寇人數眾多,而且勢如破竹,寧波府危在旦夕。
陳惇霍然站起來:“寧波若破城,則距離紹興不過一日之路程,距離杭州不過二日!”
“歷來倭寇沒有打到紹興的,”朱九道:“最多劫掠過上虞就退了,紹興是杭州門戶,距離省會又近,他們也害怕都司派大軍趕來,逃避不及。”
“那現在都司是誰主事?”陳惇問道。
“浙江都指揮使早在三月的時候病故了,朝廷一直沒有任命新的指揮使。”朱九搖頭道:“而且每逢戰時,朝廷臨時命將,并非都司指揮作戰。”
陳惇一怔,道:“那朝廷派了誰來?”
“命僉都御史王忬提督軍務,巡視浙江,”朱九消息靈通,道:“他本人正從山東趕來,明日就能抵達杭州。”
“王忬?”陳惇道:“他兒子是王世貞?”
“對,才子嘛,”朱九道:“王忬是趙貞吉推薦的人選,都督信中說其人有才,足以任事。”
陳惇略略放下了心,卻仍然道:“九爺,我想回紹興,可以嗎?”
“不行。”朱九一口回絕道:“現在除了杭州,浙省哪兒都不太平。你就安心呆在這里,寫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已經寫完了,你信不信就是拿榔頭砸開我的頭,也寫不出一個字了。”陳惇道:“我在這里是安全,可我爹我妹的安全沒有保障,我擔心他們,總得回去看看吧。”
“都說了倭寇不會過紹興,”朱九道:“就算紹興出了事,你一個人去也無濟于事。”
陳惇默不作聲,良久道:“怎么能以以往的經驗,來對待眼前發生的事兒呢?以前是沒有打到過紹興,又如何能確保這一次也打不到紹興城下呢?”
就在陳惇為紹興心焦的時候,杭州三司終于迎來了王忬,王忬一接到任命,就馬不停蹄從山東趕來,而且他在趕來的途中,還上疏朝廷,將在福建的俞大猷調任來浙江,還請求朝廷赦免盧鏜的罪過,并予以任用。此時的大堂之內,人才濟濟,若是叫陳惇來看,必是會驚嘆明朝中期的抗倭名將,竟有大半都聚集在此了。
且看王忬左下手之人,正是剛被朝廷赦免的盧鏜,此人從一名世襲千戶做起,身經百戰,斬倭寇千人,當年協助朱紈平定閔浙倭患,卻被陳九德參奏“黨紈擅殺,宜置于理”,朱紈含冤自殺,盧鏜被逮捕入獄革職,在獄中待了一年半的時間,方才因為王忬的奏疏,復出任用。
再看王忬右下首之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將俞大猷了,能與戚繼光并稱為“俞龍戚虎”,能在史書中留下光輝的名字,本身就說明了他的不凡。
另有一人名叫湯克寬,此人不似盧鏜、俞大猷出身世襲百戶,他本身出身將門,熟知兵法屢立戰功,他在浙江任參將,倭寇初起,他在浙江與金山衛、崇明、寶山等地御敵有功,王忬一來,也是立刻召集他來到杭州,共商御敵之策。
“倭寇猖獗,”王忬環視一圈,沉聲道:“大掠定海、象山,臺州危在旦夕,天子震怒,特令本官巡視浙江,遣兵御敵。自嘉靖二十五年以來,倭患日烈,已從沿海蔓延至閩、浙、粵等省腹地,如今竟打出萬人旗號來,往來深入浙江,如入無人之地——就問你等食君之祿的官員,問心有愧嗎?”
浙江三司的官員只能站起來請罪,布政使吳伯宗更是涕泗橫流道:“枉為一省父母,不能保護子民,難辭其咎,難辭其咎!”
王忬一見他就想起了嚴嵩,心下惡之,“本不敢當布政使大人的禮,只是既然皇上命我巡視浙江,不論遠近,則有如皇上親臨,本官所見之處,倭患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情地,我想吳大人,應該早就有了破敵之策,那就請大人為我們說一說吧。”
吳伯宗還是一副水潑不進的模樣,“大人明鑒,這次倭寇來勢洶洶,我等官員束手無措,只能仰仗大人攜天子之威,調兵遣將,速速平定禍亂,則我等幸甚啊。”
王忬哼了一聲,轉頭對盧鏜道:“盧大人,我來之時,朝廷已經赦免了你的罪名,并且任命你為浙江都指揮使了,天子詔書還有兩日才到,但你不必等到那時,我知道你老成持重,是國之干城,如今抗倭大略,便要你來制定,你便說說你的想法吧。”
盧鏜如今雙鬢斑白,眼中也有焦慮一閃而過:“大人可知倭寇的真實情況?”
說著他便道:“這沿海為害的倭寇,十之三是真倭,十之七是假倭,其實皆是中國人,多為浙江、福建一帶的沿海走私者和海盜。這一次劫掠浙江的海盜之首,名叫彭老生,是海上匪幫中臭名昭著之人,他的手下往來近海,為害日烈。而且此人善設伏兵,常常以少擊眾,我等追擊過幾次,雖是小心謹慎,但也遭到過他的伏擊。”
王忬對倭寇的情況大體知道一些,比如真倭假倭他明白,但是彭老生之名,卻是第一次聽說:“我聽說倭寇集團中,最有名的是王直,其次徐海、毛海峰之流,卻不知這彭老生是什么人,怎么能糾結起數千人,聲勢浩大呢?”
盧鏜和湯克寬不由自主對視一眼,湯克寬皺起眉頭來,道:“大人有所不知,海上倭寇也有幫派,王直只不過因為生意做的大,才有霸主之稱,他手下許多人歸附,方成了最大一派,其實他的船隊派系林立,徐海、毛海峰就是其中實力強勁的派系。而除他之外,另有其他幫派,比如福建的蕭顯、鄧文俊、林碧川、沈門,廣東的何亞八等,而彭老生則是自成一派,他又與其他人不同,他的隊伍中,真倭也有百人之多,而且每次戰斗,他就讓這些真倭赤身**,提三尺刀在前面打頭陣,讓官軍屢屢以為是真倭,氣勢上就先膽怯起來。”
要說真倭也是人,為什么明軍會畏懼他們呢,因為日本的浪人海盜,梳著丑怪的發型,穿著奇形異狀,一打起來就嗚哇亂叫,而且還赤身**,確實對明朝軍民有一種心理威懾,這也不怪湯克寬恨鐵不成鋼。
“彭老生,”王忬道:“這個彭老生手下到底有多少人,本官來之前聽說有上萬人,來之后你們又說只有數百或一千,可是如今多地告急,分明是人數眾多的樣子。”
“下官和彭老生多次打交道,”湯克寬道:“知道他最多只有一千二百人的兵力,可是大人有所不知,這彭老生既然打頭陣肆虐浙江,其他海盜也會風聞而來,趁機劫掠。這些倭寇流竄各地,多的上千人,少的也有數十人,一來到各州縣,地方官不知道詳細情況,又害怕之后還會引來更多倭寇,所以報急的時候,也會往人多里說。”
王忬倒吸一口氣,這才隱隱有些明白,為什么沿海倭患這么劇烈,始終無法根治了,這些倭寇就跟蘇州的青皮無賴一樣,等到官軍圍剿的時候,就一哄而散流竄各地,要么北上去淞滬,要么南下去福建,總有他們跑路的地方。等到官軍走了,又重復過來劫掠,根本永無休止。
“這次不一樣,”坐在一旁的朱六忽然開口道:“彭老生是單打獨斗。”
“哦?”朱六一開口,頓時吸引了王忬并俞大猷、湯克寬的注意力,王忬立刻追問道:“六爺有什么消息?”
王忬和陸炳的關系其實不錯,自然認得陸炳手下的十三太保,他也知道陸炳并不單是在京中手段通天,甚至在地方上,錦衣衛的情報也是最優先的。
“有確切消息,”朱六道:“福建海盜葉宗滿跟蕭顯在爭奪地盤,混戰不已,大部分海盜都加入了,一時之間,顧不上浙江。”
眾人還沒來得及舒一口氣,卻聽朱六又道:“但這一次彭老生是傾巢出動了,而且恐怕不止一千二百人,將軍忘了一年半之前,官軍剿滅海盜盧七、沈九,和在浙江活動的福建海盜首領陳思盼,這些海盜的殘余部下,一半投奔了王直,一半投奔了彭老生,彭老生實力大增,甚至敢挑釁王直。他的部下恐怕有二千人甚至三千人之多了。”
朱六的情報來源非常珍貴,是錦衣衛安插在海盜內部的臥底送來的,但這名臥底如今只不過是小嘍啰一個,對于具體的作戰情況,也并不知悉。
如果真的有三千人,那明軍就面臨非常嚴峻的作戰了,以前不過百十余人,都能叫官軍焦頭爛額,何況如今呢?
王忬意識到了情況嚴峻,面色沉肅道:“不管他來了一千還是一萬,本官都要叫他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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