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成遠說,集賢莊以前不是這個名字,是分散的莊子和鄉民,只不過這地方常有三三兩兩的流民經過,所以集村并寨,七八個莊子商量了一下,合力修起寨墻,操練鄉勇,對莊外一切人或事情,均抱有漠不關心的敵意。
陳惇大致了解了情況,又蹲在地上仔細看了一圈,發現道路腳印不多,并沒有大隊人馬通過的痕跡,確如成遠所說,倭寇并沒有來犯,這里的人,也完全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情況。
“后生,”一個背著手晃悠的老頭抖了抖鞋子,瞧見他們就皺起眉頭來:“你們打哪兒來啊,怎么跟家里著火了似的?”
“比著火還急呢,”陳惇一氣趕了四十里路,只感覺腿彎一直在哆嗦,強喘了幾口氣道:“倭寇來了。”
“倭寇?”老頭不信他的話:“倭寇怎么會來呢,我王大和在這里住了五十七年了,還真沒見過倭寇啥模樣呢!”
陳惇道:“那您有福氣,我十五歲可就見了您五十七年沒見的東西。”
“真有倭寇嗎?”這老頭上下打量他們,只見陳惇衣衫鞋面都沾滿了灰塵,陳惇背上還背著哭累了的尚薇,才真有點害怕:“倭寇來了?”
“我們從紹興來,”陳惇沉聲道:“紹興已經破了,快帶我去見你們主事的人!”
這集賢莊有個大莊主,對外只說是里正,平日里甚有威信,雙目如炬。見到陳惇他們自然不肯相信,“倭寇最多也就打到上虞,哪里能攻破紹興城呢,你們莫不是大河鎮派過來耍我們的?”
陳惇簡明扼要地解釋了兩遍,見這莊主仍不肯信,便從袖子里掏出一樣事物來,“你們看看,這是什么?”
幾個管事的定睛一看,都驚道:“這是……官老爺用的印!”
這枚官印材質為銅,方三寸左右,橢圓柱形,無穿,亦沒有裝飾物,但紅泥印出來,是龍飛鳳舞的篆刻,幾人終于不再懷疑。
這印信其實是朱九爺的,因為錦衣衛等級森嚴,而且見面有特殊的憑信,不需要官印為證,只是出來辦事跟當地官府打交道的時候,方才用的上。陳惇偷偷從管趙小筑跑出來的時候,就在下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包庇下,潛入了朱九的房間,偷拿了他的印信。
既然信了陳惇自稱“布政使司經歷”的來歷,那民見官的那種畏縮和討好立馬就顯現出來了。大莊主態度立馬恭謹無比,帶著人二話不說就磕頭道:“大人有何吩咐,不知道敝莊能為大人做什么?”
陳惇道:“你們集賢莊,有多少精壯鄉勇?”
“回大人,”莊主得意道:“小人操練了四百七十人呢,這十里八鄉村莊的治安防盜,都要我們幫忙維護。不是我自夸自擂,莊子的水土和別地不一樣,養出的人兒也精壯地多,都是好漢子,任憑大人差遣!”
“少那么多廢話,”陳惇面無表情道:“是騾子是馬,拉住來遛遛!”
這莊主當即吼道:“叫弟兄們集合起來,讓官爺好好瞅一瞅!”
陳惇在莊子前面的打谷場上,見到了這四百余人。都是青壯不錯,都是打熬筋骨不錯,但瞧他們模樣,卻并沒有一絲血火之氣,只有湊熱鬧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陳惇心中一沉,道:“殺過人嗎?”
“什么?”莊主打了個哈哈:“殺人?不不不,都是老實巴交的老百姓,平常打得頭破血流的常有,殺人可不敢!那是犯法的!”
“可現在就要殺人了,”陳惇道:“因為倭寇打到咱們家里來了!倭寇騷擾我們家鄉,不是一年兩年了,哪次不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經之地,哪一處不是搶光、殺光,燒光?你們平白習武操練了這么久,如今要你們真刀真槍地殺人,不是要你們殺大明的手足同胞,而是殺光這些不配稱人的畜生,難道你們平常殺豬殺得,殺這些畜生就不會了嗎?”
這些鄉勇都被說得熱血沸騰,若是單論倭寇的名聲,那是能止小兒夜啼,只不過陳惇將倭寇比作牲畜,眾人就忽然想起家中白花花的大母豬來,一時之間懼怕全無。
陳惇集齊所有鄉勇,命他們攜帶所有武器,但當武器呈上來的時候,陳惇就說不出話了,因為這些鄉勇的武器都是竹竿木棍,砍刀菜刀,連長矛都沒有,何況弓箭。
“這就是你們的武器?”陳惇問道:“咱們怎么能憑這個打倭寇去呢?”
“我看他們打架斗毆也不需要更高級的武器了,”有才嘖嘖道:“我看這些人去了就是送死。”
“好教大人知道,武器其實有的,”莊主面露難色:“只不過不在我們莊上,而在對面的安昌莊里。”
安昌莊是個小莊子,而且莊中多是女人,居然會有斬馬刀、雙插這樣的武器,甚至還有鐵堅盔甲,讓陳惇尤為費解。還是莊主解釋,說當初盧鏜在安昌莊子上選兵,帶走了百十來號青壯,留下的大部分都是女人了,這些女人拿著丈夫裁汰下來的軍刀,用于自保,說起來集賢莊都不敢輕易招惹。
陳惇當即派人過去,詢問借武器的事情,沒想到那邊并不肯出借,即使陳惇出示了官印。
“你們要如何才肯借?”陳惇打量眼前粗壯的女人,這是那邊派來回話的——這要是個男人,陳惇早就一通大棒上去了,然而好男不和女斗,他也暫時無計可施。
“我們也沒什么理由,”這女壯漢道:“我們莊子都是女人,平日里都是依靠這些武器自保,都給了你們,萬一真有你們說的倭寇來了,那不是比破了城的紹興還不如?”
“你們集賢、安昌一帶,”陳惇哼一聲道:“比旁人不怕倭寇。因為地處河澤,倭寇來了,只要風聞,就架船跑了,怎么也能保全自己。而本官抽調鄉勇、武器,乃是為了救杭州百姓于水火,你們這邊推三阻四,那邊就有可能因為你們的拖延而死傷無數。”
女壯漢倒也不算是拿捏,只道:“當初盧大人在我們安昌帶走了男人,才給我們留了些許東西,您要是想拿走,只要通過盧大人設下的一道關卡,那我們再無二話,任憑大人取用。”
當初盧鏜在安昌募兵,莊中女人不肯放人,盧鏜便設了一個游戲,說這游戲哪一天能通過了,他就把當初從安昌帶走的人,都原數送回來。可七八年過去了,小孩長大了,莊中卻沒有一個人能通過。
陳惇被她們帶著來到了河邊,發現盧鏜留下的來的關卡其實十分簡單。從河岸開始,依次往河心有十個豬膀胱扎成的水囊,水囊上面綁著用木頭削成的瓶子,上縮下擴底平,立在水囊上左搖右晃著。闖關的人只需手持木簽,將木簽投入瓶口就行了。
瓶口其實不小,看似容易,然而闖關者只有十支簽子,必須保證一擊即中,一氣呵成,否則一支投不進就不用繼續前進了,就不算成功。而河水流速不定,瓶口左搖右擺,什么時候投簽,又該用多大的力氣,對闖關者都是不小的考驗。
這對有才來說,反而躍躍欲試,他很輕松地插入了一個,跳在了水囊上——然而一上去,卻不由自主叫喚起來:“哎呦,這站不穩啊!”
原來水囊也是隨水而動的,有才手忙腳亂維持平衡,投了一個果然沒中:“這不可能完成的,河岸邊都站不穩,那河心中波浪翻騰,稍不留心就掉下去了,誰還能分心去投呢。”
成遠也上去試了試,他身形矯捷,跳縱如猿,倒是一連中了五支,可惜到了第六個瓶子的時候,卻敗下來,從水中游了回來:“實在不好過。”
陳惇比劃了一下,他在河邊不動聲色觀察了約莫一刻鐘左右,方才道:“我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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