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王世望是有秀才功名的人,陳惇是不能在他身上動刑的,只好將審訊石田幸的手段拿來,牽了一只羊,津津有味地對著他的大腳舔舐起來。
王世望欲生欲死,承認黑金剛是自己雇傭的人,為的就是要報復和泄憤,但始終不肯承認薇兒的走失跟他有關,“罪不及孥,這個……這個道理我還是知道的,我雇人打你是真,但你非要說你妹子丟了也是我做的,我可、我可不認哈哈哈哈”
陳惇見他痛苦難熬,幾乎背過氣去,才將山羊牽走,誰知他換過一口氣來道:“你妹子丟了倒不見得是青皮無賴做的,你、你可知道太湖以前有一樁案子,是妖道拐騙孩子,然后帶到太湖殺之,以祭邪神。祭祀之后,他們再把孩子的肉吃掉,將遺骨鍛煉為丹丸,認為這種丹丸吃了可以治療肺病,甚至可以刀槍不入……還有成化時候,松江還出過用童男童女的初精初潮,來制作藥丸,給那些死太監吃了,就能長出下面那玩意……”
陳惇如夢初醒,神色復雜地看著他:“太監?”
“我他媽什么都沒說,”王世望怒道:“快把我放了,我跟你、跟你沒完!”
陳惇走到門口,才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算起來你先犯我,我又扳回了一局,這一次你雇人害我,我并不打算追究了,如果你以后知道消停的話。否則今日的刑罰,便叫你夢魂之中都記得。”
陳惇不知道這位孫太監的來歷,不過邵芳見到了鎮守太監,道:“王公公說,其實他也不是很清楚孫德田這個人,只知道是宮里值殿監的掌事,這次忽然來了蘇州,確實身負督辦織造事項,但具體差事,宮里的大鐺頭也暫時沒有話帶到。”
“宮里內織染局的掌事太監是誰?”陳惇道:“不是孫德田嗎?”
“內織染局的掌事是張桂,”邵芳道:“不是孫德田。”
“那孫德田除了總領值殿監,”陳惇道:“還有什么地方與眾不同的?”
“這正是我要和你說的,”邵芳道:“這孫德田還是京里寶源、和遠二店的總管。”
陳惇不知道寶源、和遠是什么,邵芳就解釋道,這二店就是所謂的“皇店”,皇帝自己開的店鋪,交給太監打理的。這個皇店開設,始于正德八年,創始人為太監于經。皇店主要設在北方商賈輻輳交通便利的地區和城市,如北京的鳴玉積慶二坊和運河沿岸之張家灣河西務臨清以及北方的軍事重鎮宣府大同廣寧等地。店房或來自查抄的權貴店輔或來自官店或為強拆民房后所建。經營管理者由皇帝直接委派,即由提督太監督理,孫德田就是其中二店的經理人。
開設皇店的目的主要在于營利具體營業或為茶酒店或為牙店塌房或用作娼優所居的花酒鋪有的則用來征收商稅。其中僅寶和六店一年所征之稅即達數萬兩。
當然有皇店,就有皇莊。皇莊就是皇帝的田,當初憲宗即位,沒入太監曹吉祥的地為宮中莊田,武宗繼位后的第一個月,就設立皇莊七處,后擴展到三百余處,當然還有皇太后及皇太子莊田,收取子粒銀。
當然這些皇店和管莊太監倚仗權勢對百姓進行殘酷剝削就跟今日孫德田在蘇州所做的一樣,引起京畿地區的不斷反抗。直到嘉靖帝即位了,在首輔張璁的諫言下,清理京畿莊田又革除京城皇店但并沒有徹底廢除皇莊皇店,要不然如今為什么孫德田還在經理寶源、和遠的皇店呢?
“你知道這孫太監為什么要這么多綢緞,”邵芳怒道:“他們根本不是給皇帝用,而是發往皇店里,然后皇店以低價傾銷出去,這樣他們一分錢的本錢都不用,卻能賺上百萬兩銀子,肥了他們太監的腰包!”
“夢龍,”邵芳就道:“你有什么辦法嗎?”
陳惇就搖頭道:“說實話,如果你們早一點將這批絲綢賣出去,等那孫太監問起來就說織染局的絲綢都已經外銷,得等到明年開春,才有生絲購買,他就不會眼看著你們,計算出你們能多余生產二十萬匹的數額來。”
邵芳道:“如今張總督禁海,西洋諸商不能通貿,怎么賣出去?如今蘇杭還有應天府的官吏多次上奏,兩京御史、郎中、主事紛紛交章疏諫,但都石沉大海,據說宮中皇上齋醮,閉關二月有余,內閣奏事,被中官橫加阻攔。”
“中官阻塞言路?不可能的,”陳惇道:“咱們皇上御下甚嚴,又不是正德時候。太監怎么敢在奏疏上動手腳。”
兩人心照不宣,是皇上派稅使先到蘇杭之地收稅,以查各方反應,果然東南士族就像炮仗一樣點燃了,雪花般的奏疏向通政司涌來,當然嘉靖帝也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反應,早就宣布閉宮齋醮了。
陳惇對東南這些大戶、地主豪強是沒有多少好感的,因為他知道這些人代表著什么階層,他們一定是反對朝廷向工商業者收稅的,而且要求取消或降低海外貿易稅、礦稅、鹽稅、茶葉稅等稅種的稅負,最后使得明末的財政收入來源更加單一,沒有足夠的能力宏觀調控,國家的稅收來源更加依賴于普通的農民,再加上后來各種天災不斷,造成了大量農民破產,形成大量流民,直接導致了明末的農民大起義。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孫太監是下錯了手,不敢摧折真正的大戶,只對小民和中戶下了死手,當然只要對商人收稅,大戶就會跳起來,因為他們就是商人。所以現在受害最深的就是蘇州的百姓,而真正的大戶,還并沒有傷筋動骨。
不過這跟陳惇有什么關系呢,他最想要知道的是這死太監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邵芳一聽倒是吃了一驚,道:“這個倒未曾聽聞……不過,這個孫太監來到蘇州,還有一件事引起了民憤采選。”
采選就是選秀,第一步是“海選”。皇帝派遣宦官在全國挑選年齡在十三到十六歲之間的少女,從中選出五千名由皇家支付路費,由父母在規定的時間內送到京城進行第二輪選拔。當初兩京并重,故后妃多是南人,如宣宗胡后濟寧人,孫后鄒平人,吳妃丹徒人。英宗錢后海州人。憲宗王后、武宗夏后,皆上元人。
后來閱選太監在江南總是滋事,江南各地百姓尤其痛恨,一聽到巡閱使去江南采選,立馬都將自己的女兒婚配了。出身江南,在北京做官的士大夫們,也最恨家鄉罹此禍難。所以每每選美之時,都諫阻內官不許下江南多數時候是諫住了,不過嘉靖十年的這一次選秀,還是在江南地方所選,方皇后就是江寧人,沈貴妃就是徐州人,而曹端妃、趙懿妃頗受恩寵的女人,都是江南選美選上來的。
陳惇回去這么一問,果然左鄰右舍都道:“先時候就來了兩個紅衣人,還有七八個老媽子,在前門街上行了一圈,不知道什么來歷。”
“應該就是閱選使了,”邵芳道:“這些個死太監眼睛毒得很,美人根骨一眼就看得出來,我看他們不去秦樓做個龜公,還真是屈才了。”
陳惇沒工夫跟他取笑,當即匆匆回到家里,取出黃綾包裹的一物,來到了織染衙門前,堂而皇之地扣了門。
“什么人啊,”門里探出個人來,陰陽怪氣拿腔拿調:“問你話呢。”
“這是拜帖。”陳惇將手里的東西遞了上去:“我來拜訪你家公公。”
“從仕郎?”這門子哈哈大笑,面露輕視:“一個從七品的官兒也敢大言炎炎說前來拜訪?”
“我當然也不是空著手來的。”陳惇似乎很是識趣,道:“我有厚禮奉送。”
這回這門子才拿正眼瞧他,道:“什么厚禮?”
“拿好了,這可是價值千金的東西,”陳惇將手里綢緞包裹的東西交給他:“自去拿給你家公公看,你是看不出什么的。”
這人打開包裹,只見其中不過兩頁紙張,外加一個扇面,猜疑不定。不過收了陳惇的五兩銀子,也就屁顛屁顛地去稟報了。
此時的孫德田正在后院子里頭,看著院子里的數十個婆子圍著幾個年輕女孩踢毽子跳百索,仿佛心情大好,還在一邊跟著拍手。
“累死了,”一個小小的身影跳出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道:“我要喝酸甜湯!”
這小女孩果然正是尚薇,要說她如何來到了織染署中,是因為那一日陳惇不在家里,她聽到外頭喧嘩,爬到院子里的樹上就看大紅大綠的幾個人在街頭逡巡,她以為這些人是雜耍的,就出去貪看。沒想到才出了門,迎面就撞見兩個穿紅衣的人物,身后還跟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圍著中間的一輛馬車,車前坐著一個臉色不怎么好看,令人望而生畏的老婆子,車里不知坐的是誰,竟然惹了一路的哭聲。幾個中年婦女遠遠墜在后頭,看上去好像都敢怒不敢言,只是抽噎著默默流淚。
這兩個人一見到她,上下打量了幾下,問道:“這是誰家的閨女?”
車前那個老婆子就道:“這年紀不對。”
其中一個紅衣服的人就道:“對著呢,要養上五六年呢。”
他們繼續詢問尚薇來歷,問她:“你爹是干什么的?你家中還有誰?”
尚薇眼珠子一轉,反問道:“你們又是誰?”
這其他女子遇上他們,都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了,拉上車就只剩下嚎哭,倒是這六七歲的小女娃一點害怕的模樣也沒有,這幾人倒也和顏悅色道:“我們是宮里頭下來,選妃子的,好事呢!給皇上選妃子知道嗎?天大的富貴。”
尚薇眼睛一亮,“宮里的?”
“對,宮里的,”這幾人就把尚薇抱起來:“跟我們走吧!”
尚薇任由他們抱在懷里,還偷偷地轉過頭對車上的幾個姐姐扮鬼臉,最后她們在一個院子里住了下來,被拖到一個大水池子里頭洗澡捉虱子,然后她們被帶到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面前相看,看什么尚薇也不知道,總之很多女孩都被汰下去,然后她發現這些女孩幾乎都是比她大六七歲的,只有兩個和她年紀一樣大的,但是一直在哭鬧不休,所以她順理成章地贏得了所有人的喜歡,因為她不哭不鬧,嘴巴又甜,這孫太監更是喜歡她,常常讓人給她買零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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