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金這個東西,出現在清朝咸豐年間。最開始是因為太平天國運動轟轟烈烈,控制了江南省份,讓朝廷稅收無計,便有人提出了這個辦法,于里下河設局勸捐,公開告知米行,捐厘助響。
值百抽一的商業稅,百分之一為一厘,故稱厘金,也就是說按貨物價格收取百分之一的商稅。
厘金被視為封建統治者對百姓的殘酷盤剝,是三大惡稅之一,被人貶地一無是處。的確,厘金的弊端太多了,一經推廣,課征苛重,危害國民。見貨即征,不問巨細。不僅名目繁多,如有坐厘、貨厘、統稅、統捐、產銷稅、落地稅、山海捐等名目,征課異常廣泛,“舉凡一切貧富人民自出生到死亡,日用所需之物,無一不在被課之列。”以廣西為例,征厘物品為二十九類,達一千九百四十二項,小至手帕、荷包、扇袋、及米粉、醋、蒜,均要負擔厘金。總之,凡市上之物,無一不征。且卡局林立,一貨數征。而且稅率也很不一致,是嚴重阻礙了商品的流通,,抑制了生產的發展,加速了手工業者走向破產,使人們的生活更加艱難。
但厘金作為一種商業稅制、財政手段,也有顯而易見的好處,那就是來錢快。
清政府實施厘金制度收到的最明顯的效果就是搜括了大量的錢財,極大地補救了財政困難。從同治八年開始統計直到清朝光緒三十四年,全國厘金收入總額一直維持在1300萬兩以上,到光緒三十四年超過了2000萬兩,宣統二年國家財政預算厘金收入甚至為4300多萬兩,而當時的田賦收入約為4600多萬兩,足見厘金收入所占比重之大。
有這么一大筆錢,清政府不僅不僅僅是鎮壓太平天國運動,在晚清日常的軍費支出方面,包括了八旗、綠營兵日常的開支,以及建設海軍的軍事支出,籌劃海防經費都極為依靠厘金,而且解戶部款、國家行政費、皇室用費、鐵路經費、歸還外債、賠款,厘金也發揮了重要作用。
陳惇提出這個辦法,是因為已經看到了大明財政的窘迫,或者說是糜爛。大量的農業人口和土地資源被壓縮,為國家提供財政收入的人越來越少,占經濟總量比重越來越大的工商業卻對國家沒有絲毫貢獻,反而侵吞著國家的財稅基礎。國家只向窮苦百姓征稅,而整個大明王朝每年來自田稅的財政總收入撐死了也不過四百來萬,打一場打仗,大概就能消耗一年甚至幾年的稅收。
這也是為什么張經搞下臺的原因,朝廷從上到下都希望這場戰爭速戰速決,因為實在是拖不起了,軍費撥出去的不算,張經還壟斷了江南的財賦。可憐軍費吃去了不知道多少,銀子像流水一樣嘩嘩流走,年年都要虧空四五百萬兩。
但事到如今,剿除倭患已經是勢在必行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倭亂為亂三十來年,剛開始不過小敲小打,到現在已經是大規模戰役了,國家年年在這上面投入不知道多少,總要見到效果,否則這么多年天天說的抗倭簡直就是個大笑話。
沙場對壘,軍費開支也呈幾何級數上漲,為了湊錢,為了讓整個中央政府順利運轉下去,嘉靖帝不知道想過多少辦法,派太監下江南就是其中的一種,但人叫蘇州百姓痛打落水狗一般地轟了回來,還讓御史揪住了祖制的名頭,一陣大言炎炎。
在這樣下去,大家都要完蛋,若再按找老套路走下去,中央政府將會徹底破產,這個國家將亂到不可收拾據,直到高拱張居正奮起,為大明擎住了一片天。但這兩個擎天柱倒下之后,就再也沒有人能力挽狂瀾,大明終于走向了窮途末路。
若是沒有高拱張居正大力推行一條鞭法,使得隆慶末年,太倉積粟,大明早就“家家皆凈”,要知道張居正死前,太仆寺存銀多達四百萬兩,加上太倉存銀總數約達七八百萬兩,可支十年之用。這個數字已經是奇跡中的奇跡了,但應付幾場局部戰爭可以,但遠遠不足以保證國家的安全。說句實話,陳惇所見的蘇州富甲,都比國庫有錢。
一條鞭法不是不好,但阻力太大,比不上厘金見效快,而且需要從上而下的鐵腕手段,動靜太大,還不是目前的陳惇所能推動的,他也覺得沒必要在這事上深入。就目前看來,盡快湊集到足夠的軍餉,供給東南的抗倭戰爭才是當務之急。
厘金的征收方法分為三種:一是出產地厘金,即在出產地對所產物品所抽的厘金,比如從山中砍一捆柴出來,就要收出山稅二是通過地厘金,是以貨物由某地至某地之一次搬運行為作對象,課征于行商的通過稅,又稱為活厘或行厘。通過稅就是在道路設卡,這是孫德田在蘇州的做法,在各個水路孔道上設置關卡,任何挑著貨物經過的人都要繳納稅款。三就是銷售地厘金,是抽之于坐商的交易稅。
這三種征稅方法中,陳惇建議通行的是第三種,也就是他說的“門市厘”,意思就是有門面、有店鋪的商賈,是征稅的主要對象。蓋因前二者對普通百姓、小商小販的傷害太大,施行起來就是危害百姓,且很容易遭到百姓的反抗,像孫德田那樣激起民變。
“學生所說的門市厘屬于交易稅性質,向坐商征收。對各大商行的商賈推行捐厘之法,以米行為例,規定每米一石捐錢五十文以資助抗倭大業。其他商行交稅的原則,就是按照交易額的多少,百中抽一,先此法推行到各州縣米行,再逐漸對其他各業大行鋪戶開始抽厘,抽厘行業漸次增多,最后遍及百貨……而抽捐地區可以從蘇杭擴及東南六省,再擴及江北甚至全國。”
嘉靖帝越聽,眼中光芒越盛:“每一筆交易額中抽取百分之一……錢雖然少,但后續無窮,而且那些商人們,都可以接受,并不損害他們的利益……”
“而且最重要的是,厘金在名分上,與商稅沒有一點關系,”一絲狡猾從陳惇臉上閃過:“朝中的言官們不是高舉著祖制不許收商稅嗎?這的確不是商稅啊,這是勸捐,勸說那幫商人捐錢,資助抗倭。每個人只需出一點微不足道、百分之一的心意,這抗倭的事情就馬到功成了。”
“但問題是,這種勸捐,他們要是不樂意呢?”黃錦也聽得異彩連連,追問道。
“大棒加胡蘿卜唄,”陳惇一攤手:“捐地好,捐地快的,進行旌表,拖著不捐,偷奸耍滑地,拎出來批斗,扣上一頂通倭的帽子……強權之下,這一點還是做得到的,就怕……”
嘉靖帝聽得正痛快,卻聽陳惇遲疑,不由得道:“怕什么?”
“宋朝的王安石新法,樁樁件件都是有益于國計民生的好法,”陳惇道:“只不過人用壞了,使得這新法變成了禍國殃民的災難。學生不覺得這些商人會陽奉陰違,不繳納厘金,而害怕征收厘金的官吏巧立名目,捐章不一,上下其手,從中飽囊,到時候商人們被逼破產,而國家卻也沒有得到實際利益,貪飽的是這群人……所以學生以為,應該設立專門的厘金局,負責征收稅款,杜絕地方侵吞漁利的可能。”
嘉靖帝連連點頭,龍顏大悅:“你說的對!要專設一個厘金局,負責收稅……”他已經從榻上站了起來,在殿中呼呼地踱步起來,可見心中的激動。
陳惇順勢就道:“學生建議,官征和包剿并行。”
嘉靖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都說出來……在朕面前,沒有什么顧忌,把你的所有想法,全說給朕聽。”
嘉靖帝的鼓勵讓陳惇適時地露出了一絲感激的神色,“所謂官征,就是厘金局在地方收繳稅款,學生建議宮中出中官,都察院出御史,戶部出官員,三方既合作又互相監督,避免貪賄的可能……而學生說的包繳制度,即由同行業商人認定或承包這一行業的捐額,經理其事,負責繳納,這些人包攬細務,又因經理人為同行之人,能維護本行商人的利益,對政府也有利,既無偷漏之虞,又可節省征收之費。厘金局以各行店一月的營業額為課稅根據,按所定稅率征收,而經理人負責征收催繳,厘金局負責查驗核算,兩相無誤之后開票。”
陳洪眼看陳惇在嘉靖帝面前侃侃而談,而皇帝連連點頭,沒有一句駁斥的話,眼中不由得閃過一絲嫉恨。然而他也很快被這個“厘金”想法征服了,他知道這是多大一筆銀子……而且是堂堂正正征收的,沒有人反對!要是這個法子早一點出來,孫德田下場就不會那么慘了!陳洪倒不是兔死狐悲,而是恨蘇州的百姓敢造反,恨言官窮追不舍,也恨皇帝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將孫德田就這樣扔出去頂了罪……
他聽到陳惇說要派太監監督稅收,心中就是大喜,可又一聽還有言官的事兒,頓時大怒言官和他們就是天生的死對頭!那些言官,彈劾了不知道多少太監,雖然大部分都是確有其事……事實上不是大部分,是幾乎全部。
如果有言官在的話,他們還怎么上下其手,搜刮銀子?他此時更恨提出這個辦法的陳惇了,有好處卻撈不上,眼看著銀子從眼前經過,卻做不了手腳!這世上怎么有這么惡毒的人,能想出讓言官和太監互相監督的辦法!
嘉靖帝對陳惇的想法非常滿意,甚至要他連夜趕寫出一本條議來,很快在萬壽宮中嚴嵩被召入,兩個時辰之后,他便拿著手中這本奏疏顫巍巍地回到了文淵閣中。
“爹,怎么這么久?”嚴世蕃不耐煩道:“是不是皇上又留你修玄了?”
嚴嵩不理會他,又抓起水晶鏡子來仔細翻看手中的條陳,他對這個所謂“厘金”的想法,感到非常驚訝。
嚴世蕃也疑惑地湊了上來,他自幼天賦過人,一目十行,很快就將這條陳看了個七七八八,咦了一聲,驚詫道:“這個辦法……好古怪!”
“哪里古怪?”嚴嵩問道。
“這明明就是收商稅,”嚴世蕃皺起眉頭來,“但打著助餉的名義……說什么工商救國,這是把軍餉轉移到商人大戶的頭上去了,但辦法不差,每個月交易額抽取百分之一,錢雖然少,但取之無窮,又不會徹底招致反感,我看有推行的可能!”
“這條條框框說的很清楚,其法已經完備,看來是成竹于胸的提議,”嚴嵩道:“……我看陛下不是讓我參詳,而是讓我推行的。”
他晃了晃神,又問道:“你看這辦法,這能行得通?”
“就像這上頭說的,其無捐于民,有益于餉,并可經久而便民……于民生毫無關礙而聚之則多,”嚴世蕃點頭道:“這的確是個天才的想法,而且我看能行得通!”
嚴嵩卻似乎很有一些猶豫:“……今兒我看陛下興致很高,滔滔不絕地跟我說了兩個時辰,這讓我想起了,想起了當年,那本奏疏……”
嚴世蕃“啊”了一聲:“河套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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