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和笑了：“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之處，沒有缺點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并不見得有多美，美麗是不能被標準化的。”

    小蘿摸著自己的臉說：“我的臉就是標準化的，我就很美。但是，好像還是不一樣，有哪里不一樣。”

    一個真正的女孩是不好意思這樣一本正經在人前直接說自己美的，但小蘿不是一個真正的人類女孩子，她是一個誠實的機器人。

    “你是一個愛思考的機器人。”沈和突然想聽聽小蘿的見解，就問她，“小蘿，什么是聰明？”

    小蘿回答：“耳聰目明，是為聰明。聰明是一個褒義詞，是用來表達對待某事某物有著好的想法和正確的邏輯，一般是用來贊美的詞語。也可以形容某物有著某種與人類智慧共通之處，有著某種靈性，某種生命力。教授說我有靈性，我很聰明。”

    沈和被她逗笑了：“對，小蘿很聰明。但是小蘿，你的回答都是教授給你錄入系統的，太標準了。”

    “標準不好么？”小蘿眨巴著眼睛問。她的五官模樣越來越像真的人了。

    沈和說：“當然好，我們需要標準。我有點疑惑，到底什么樣的算是聰明，記憶好就是聰明嗎？”

    “當然，記憶好是聰明的基礎。記憶好，學的東西才能很容易記住，再加上理解力強，就能融會貫通，做出正確的判斷和決定。略有不同的是，有的人是天資高，天生就記憶力好，理解力強，花不多的時間學習，就能超過大多數人。而有的人是靠后天的學習和努力，慢慢激發自己的能力，變得聰明起來。”

    見沈和低頭不語，小蘿問：“我說的不對嗎？你為什么不說話了？”

    “對，你說的對，一語驚醒夢中人。”沈和抬起頭。

    “一語驚醒夢中人。”小蘿很喜歡沈和的這句話，高興地念了好幾遍，“我喜歡，我說的話真的厲害？我覺得很普通。”

    沈和說：“有時候道理就在最普通的語言里，我一直認為記性好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就算記憶力差，也可以成為一個聰明人，現在我明白了，沒有好的記憶力，其他所有都免談。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個人融會貫通的理解能力不能對什么也沒有的空氣起作用，腦子里空無一物，又怎么對一件事做出判斷。”

    小蘿認真指出他話中的漏洞：“空氣不是什么都沒有，空氣里有很多東西，空氣由78的氮氣、21的氧氣，還有稀有氣體氦、氖、氬、氪、氙、氡，以及二氧化碳和其他物質如水蒸氣、雜質等組合而成。”

    沈和做舉雙手投降狀：“好吧，我錯了。小蘿，跟你聊天很有意思。”

    小蘿卻說：“教授不是這么說的，教授說跟我聊天沒意思，說我不懂感情。”

    沈和笑出了聲，暫時忘記了自己的煩惱。

    小蘿興致勃勃地問沈和：“你家里都有什么人？你和你女朋友什么時候結婚？”

    沈和說：“怎么你也對這些感興趣了，我覺得你感興趣的不應該是這些，應該是宇宙、世界、科學、發展，應該是這些才對吧。”

    “因為我想學習感情。跟我說說吧，你的家庭成員，還有你的女朋友。”

    沈和說：“我老家在小林城，你懂老家是什么意思嗎？對，故鄉。我母親在那兒，還有很多親戚，我們那個村子里有三分之一的人姓沈。我的父親在我八歲的時候出車禍去世了。我和女朋友，”說到這里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再過兩個月，不，一個多月了吧，我們就要結婚了，正準備寫請柬。”

    “真想去參加你的婚禮，可是教授一定不會讓我出門。”小蘿一臉的羨慕，“真好，人類都有爸爸，有媽媽，有的還有兄弟姐妹，長大了會找到自己的配偶結婚，再生下自己的孩子。人類是通過這樣的方式繁衍后代，而我們機器人就不同了。”

    “我們沒有父母，也不需要伴侶，更不會有孩子，我們是由我們的創造者創造的。不過我們并不感到孤獨，或者這樣的孤獨更適合我們。教授也喜歡這種孤獨，他雖然這么說，但我覺得他不是真的喜歡，他一直想創造一個兒子，教授也沒有父母、配偶和兒子，但他想要創造一個兒子。”

    沈和覺得小蘿的說法很奇怪，就說：“創造一個兒子？我不明白你說什么。他有兒子，教授有兒子，他對我說過。”

    小蘿很肯定地說：“不，教授沒有兒子。”

    “小蘿你也有搞錯的時候，教授他親口跟我說他有一個兒子，很叛逆，不肯跟他說話，現在在洛杉磯工作、生活。”

    “不，我不會記錯的，準確的說，教授曾經有一個兒子，但是現在沒有了。教授的兒子死了，所以，他現在沒有兒子。”

    “死了？什么時候的事？”

    “15年前。”

    沈和納悶，15年前就死了，那為什么教授跟他說起自己兒子的時候，語氣里這個兒子都是活著的，現在在洛杉磯？

    小蘿見他不信，就說：“我的情緒感應系統告訴我你不相信我說的話，我的記憶系統精確無誤，是不會搞錯的。我證明給你看。”

    小蘿說著就往下拉開自己的領口，露出了鎖骨下面一個手機屏幕大小的顯示屏。很快，關于教授兒子的文字及圖片記憶就都被調了出來。

    那是一個有著淺棕色卷曲頭發的混血青年，皮膚白皙笑容燦爛，十分好看。沈和看到他的照片心頭一跳，好熟悉，熟悉得讓人別扭。照片上的青年明明比自己好看很多，卻又覺得自己跟照片上這個不同人種的人有哪里相像。

    “你有點像他。”小蘿說，“這是他在打球，這是他參加的樂隊，這是他生病了……”

    顯示屏上跳出幾張青年在病床上的照片，坐在輪椅里被推到院子里曬太陽的照片，最后是葬禮的照片……機器人是不會說謊的，教授的兒子已經死了，教授卻說他在洛杉磯，已經結婚，有了自己的孩子……難道教授是因為失去兒子受了刺激，一直沉浸在回憶和想象中？他不提死的事，想象自己的兒子依然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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