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池和王二狗一起把村民們的骨灰收殮掩埋好,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
灘涂村變成了廢墟,村子里堆起了千座墳包。每個墳包下,都是一個骨灰壇。王二狗為此買光鎮(zhèn)上所有的壇子和罐子。他兩天兩夜沒合眼,眼里全是血絲,幫著龍池把最后一位村民埋好后,困得躺在地上倒頭就睡。
龍池不困,但精神緊繃,那一座座墳包如同大山壓在心頭。
她對著水匪叫嚷著不在意他們的生死,可這些都是活生生的無辜受害者。
一個村,就這樣死絕了!
龍池心有不平!
心有不平,則劍鳴!
她背上自己的劍,去到鎮(zhèn)上,到棺材鋪挑了個結(jié)實的青銅骨灰盒裝她師父。
她沒錢,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棺材鋪的吳老先生敬重她師父的為人,免費送了骨灰盒。吳老先生見到她的衣衫太破太爛,讓伙計去給她買了身新衣服。
龍池謝過吳老先生,把新衣服用油紙包起來,再找了一塊布和骨灰盒將其打成包裹背在身上。
師父說,殺人者,人恒殺之。坐視為惡不理,便為縱惡。
灘涂村被滅村,何嘗不是這些年對這些謀財害命的水匪們的縱容造成的。
八門寨這次遭到重創(chuàng),但仍有許多水匪留下,之后他們會重建八門寨,會再次劫殺往來行商和無辜的人。他們已經(jīng)習慣性了這種能夠大發(fā)橫財?shù)姆绞剑遥車彐?zhèn)的人都以此為榮,覺得不敢去八門寨當水匪賺錢就是膽小怕死是孬種。
龍池背著劍和師父的骨灰去到八門寨。
八門寨建在水上的建筑和船都不見了,只留下些巨船的殘骸半露在水中。八門寨建在沿江兩岸的建筑,離江面略遠的地方保持得還算完好。一些水匪正在搬運物資和修建防御工事,戒備很是森嚴。
龍池的出現(xiàn)當即引起八門寨水匪的注意,一排利箭落在她的前面。有人站在寨子的圍墻上高聲喊話:“寨門重地,退后,否則格殺勿論!”
龍池拔劍出鞘,腳尖用力地在地上一點,迎著那寨門便躍了過去。她的腳尖點在寨子的院墻上,幾步借力便翻上了院頭。
“放箭!”的喝斥聲響起,有箭落在她的身后,而她已經(jīng)沖上院頭,殺進了八門寨中。
有人大喝著:“有人殺進來了!”
“快,快來人!”
大量的水匪涌了過來,他們拿著刀兵弓箭朝著龍池殺去。
大部分水匪都只是會些拳腳功夫的村民。他們打家劫舍時是水匪,回到家里就是村民。
龍池殺他們,只需一招。一劍穿胸,或一劍封喉。
鮮血四濺,有功夫不弱的高手提著兵器迎上來,也有水匪們從旁圍攻協(xié)助。
有人大喊:“她只有一個人,大家耗死她。”
龍池沒理,她進入八門寨中,見到水匪就殺。無
數(shù)的鮮血自她的眼前濺起,無數(shù)的人在她的身邊倒下。
她的身上,被鮮血澆透了。
她不記得自己挨了多少刀,也不知道自己被砍了多少下,她沒有受傷,但她的衣服已經(jīng)爛得連蔽體的效果都沒有了。
龍池從清晨殺到日落。
大江兩岸的八門寨里再沒有一個活人,只有滿地的鮮血和尸體。
她握著劍,迎著血紅色的夕陽,一步一步地從八門寨里走出來。
血債終需血來償,滅人村者,人亦滅之!
龍池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她扭頭望去,見是太平觀的觀主玉璣道長領(lǐng)著太平觀的道士們匆匆趕來,在他們身后,還有八門鎮(zhèn)的那些人,北堂未濟,算命先生,棺材鋪的吳老先生,隔壁村的陰陽先生。
她想,他們可能是得知她殺到八門寨,擔心她有事,趕來助拳的吧。
他們擔憂地看著她。
她露齒一笑,說:“我沒事。”她擔心他們不信,又補充句:“真的沒事。”說完,便見他們更擔心了。她又解釋道:“我只是想讓這段江面再無水匪,只是想讓那些無辜的枉死者能夠瞑目。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可以早些用手里的劍捍衛(wèi)所該捍衛(wèi)的,是否那些想要發(fā)大財?shù)拇迕駛儠芯次分模欠袼麄儠䴖]那么猖獗,是否灘涂村就不會被滅村。”
這話,沒有誰能回答她。
他們比龍池都年長,更有力量早點站出來。
灘涂村被滅村,龍池是灘涂村的人,她師父為此而死,沒有誰比她更有切膚之痛。
龍池沒再說什么,而是以八門寨為中心點,朝著四周的村子去。
她挨個村地殺過去,殺那些躲回家的水匪。
有水匪的妻兒老小撲過來阻攔,但他們擔不住一身功夫的龍池,也護不住他們要護的水匪。
一個村的人,大部分的青壯都讓她殺沒了。
那是累累血債,是這些人欠下的,也是她對這些村子鑄下的。
失去親人的那些村民們悲聲大哭,許多人追在她的身后叫罵追打,還有人向她拼命。
龍池用劍擋住朝著她腦袋砸來的鋤頭,對那恨得雙眼血紅的大嬸幽幽地說道:“你們村養(yǎng)出來的水匪,屠殺了我所在的村子,我們村的人全死絕了,他們連孕婦和剛出生的孩子都沒有放過。一千二百四十三座墳,其中有三十七座是一尸兩命。”
“這些年,我在灘涂村收了多少尸,見過多少被水匪們殺死的冤魂,我自己都數(shù)不過來。我超渡他們的時候,答應過,有一天要替他們報仇。”
“你們養(yǎng)出這些水匪去殺別人,屠別人村子,滅別人滿門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有這么一天?”
龍池的劍架在那大嬸的脖子上,問:“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們也會被人滅滿門!”
大嬸聲嘶力竭地喊:“那你就殺了我!不然我的孫子還會找到你,替我報仇!”
龍池一劍劃過,血,濺起好幾尺高。
那大嬸的脖子往外噴涌著鮮血,難以置信地看著龍池,像是沒想到這個“替天行道”的人,會殺她這個沒有武功也沒有殺過人的婦人。
龍池抬眼看著那些拿著鋤頭、菜刀、大砍刀、長矛等武器追出來的村民們,揚聲道:“龍王宗掌派大弟子,隨時恭候你們的復仇!也在此立下血誓,我見水匪,必殺,斬絕!”她冰冷的目光冷冷地睨著那緩緩往后面倒去的婦人,又補充句:“慫恿別人去當水匪殺人劫財?shù)娜耍矚ⅲ ?br />
她說完,扭頭朝著下一個村子去。
有村民們想要去報信,但他們的腳,快不過她。
她走過一座又一座的村子,直到,她周圍出水匪多的村子都走完了。
她之后再去的村子,男丁們都躲了,只剩下老弱婦孺,甚至有些村連人都看不到幾個,全躲了。
龍池也不走空,一把火燒掉他們村子里的祠堂,再在燃燒著熊熊大火的祠堂前用劍刻下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血債血償!
她不挑地方,哪里醒目,就刻在哪里。
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沒那么大的面子去替天行道。她能做的,僅僅是憑手里的一把劍,讓他們血債血償。
沒有青壯年的村子,以后日子會特別艱難。種莊稼是體力活,需要青壯年來干。他們這些人,過慣靠打家劫舍過日子,已經(jīng)很久不下地種田,地都荒了。以后他們想要再打家劫舍,已經(jīng)沒有那力量。
龍池把周圍的村子都走了遍,最后回到灘涂村,沒見到二狗子,她又去了鎮(zhèn)上,在鎮(zhèn)上遇到了正在到處找她的二狗子。
二狗子見到從頭到腳都讓血漬糊得看不出長相模樣的龍池,大小伙子的眼睛都紅了,叫道:“這么重的殺孽,這么重的殺孽,你往后怎么背得起!殺這么多的人,大家都在說,你也會遭到報應的。”
龍池笑笑,渾不在意地說:“當有為,當有不所為。殺了,就殺了,至少我對于起師父,對得起灘涂村的村民們,對得起那些死在水匪刀下飄到尸灘子上的那些冤魂野鬼了。”她又再笑了笑,說:“人活在世,誰還沒個死的時候!我不怕!”
二狗子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塞給龍池,說:“穿上衣服吧,你的衣服都成破布條,走光了。看往后誰敢娶你!”
龍池依然笑道:“沒誰敢娶我,因為我本就不是人。”是人,不會刀槍不入。是人,不用幾天幾夜不睡覺不吃東西都沒事。是人,不會打了這么久的架還不累。二狗子還睡過覺休息過都是滿臉憔悴。她繼續(xù)看著二狗子,說:“二狗子,我是隨著尸體一起沖到尸灘子上的,我不會困,不會累,我吃不了一般人吃的東西,刀砍不動我,劍刺動我,槍扎不透我。”
“你不是惡鬼投胎,你不是惡鬼,我才是。”
二狗子說:“你別這么說,你是多好的人啊。”
旁邊的茶館里,稀疏地聚著幾個客人,正害怕地縮在角落里看著這個挨個村子殺水匪的龍池。
街邊的小攤販,連攤子都不敢顧,躲開了。
太平觀的小道士卦初提著一個大包袱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交給龍池,“師父給你的。師父說,讓你小心星月宗,她會替你擋上一陣,但不會擋太久,讓你早些離開。盤纏、銀兩、衣服和路上要用的東西都替你準備好了,里面有封信,你自己看。師父還說,她已經(jīng)下令,往后太平觀的地界內(nèi)再出現(xiàn)匪類,格殺勿論!”
龍池問:“玉璇道長還好嗎?”
卦初說:“師父沒事,她已經(jīng)離開了。”
龍池心說:“都離開了,還叫沒事。”她沒說什么,輕輕點點頭,對卦初說:“你保重。”轉(zhuǎn)身朝外走。
王二狗趕緊追上去。他跟在龍池身后,一直到出了鎮(zhèn)子,沒見到附近有人,才問:“我們?nèi)ツ模俊?br />
龍池扭頭看向王二狗,說:“我去找我?guī)熃恪D銊e送了。”
王二狗說:“我不是送你。灘涂村如今只剩下我倆,要去哪一起去,也好有個伴。”
龍池猶豫了下,點頭,“那一起吧。”二狗子比她還慘,她至少還有師父,師父沒了還有個師姐可以投奔。二狗子,真的,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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