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辭夕說:“小崽子, 自戕是最蠢的。哪怕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氣或者是最后一線生機,都不要放棄。你的顧慮是對的。”她說話間, 一只手已經完全消散,另一只手握在龍池的劍上,說:“你先聽我說完。”
龍池把劍離自己的額頭稍微遠一點點, 說:“你別亂來呀,我有練出劍氣, 你想耍花樣, 我照樣能用劍氣削死我自己。”
南辭夕被龍池逗笑了,說:“頭一次見到拿自己的性命去威脅別人的。”她松開手, 說:“你的死活與我又有什么關系呢。如果你對我沒有半點好處,我為什么要幫你。”她甩甩手, 又匯聚周圍的煞氣,將消散的手掌重新凝聚起來。
龍池堅持:“我是不會帶你們出去的,死也不會。”
南辭夕笑笑,問:“南離九鎮守的是陰山鬼門吧?”
龍池猶豫了下,還是點頭“嗯”了聲。
南辭夕的神情有些動容,隨即, 神情微凜,說:“天星數九,位極, 臥玄,號尊,這是天星訣的第一句。天星戰技, 總分九階,數九,代表的是唯有歷代南家家主可學的最高絕技。她傳了你口訣,指法,步法,遁法,甚至連陣法都有傳于你,照我南家族規,當剮。”
龍池嚇得“咕嚕”咽了口口水,說:“我笨,沒學會。南離九說了,這個不是南家的人學不了,除非我投胎進她娘親的肚子里,不然只能學皮毛。”她又說:“況且,就算你想剮她,你也出不去。我不出去,這事情就只會爛在這里,沒誰知道她傳了我天星訣。”
南辭夕冷幽幽地瞥了龍池一眼,說:“你學藝不精,是你自己蠢,不代表她沒教。她沒被天星盤剮了,說明她并沒有觸及血脈禁制,沒違南家族規。”
龍池被弄糊涂了,“你家族規有毛病吧?一會兒要剮的,一會兒又沒違”她的心念微動,問:“莫非族規里還有法外開恩或者是什么例外不成?”
南辭夕說:“傳承是為了保證后嗣子孫能夠更好地生存下去,不是為了滅掉自己的子嗣。只有在一種情況下,她把天星訣外傳才不會引發禁制被活剮碾滅。那就是共生關系,她必然是遭到滅頂危機,而你是她的生機所在,讓她必須保下你。你死了,她也活不了。她死了,功法在你身上,你學不全,但能把尊訣傳回南家,從旁枝中選立嫡支。”
龍池想了想,說:“你的意思是指,她傳我功法,我修煉的時候,如果不是因為共生關系,那么我學得的天星訣在施展的時候就會引發她血脈中的禁止,讓她被自己的天星盤剮了?”
南辭夕點頭,說:“差不多就是這樣。”
龍池頓時明白,南離九待她,是拿生死相托。南離九對她好,她要什么,給什么。她堅持:“無論你說什么,我都不會帶你們離開這里的。”
南辭夕淡淡地掃了眼龍池,說:“死腦筋。”她說道:“陰與陽,是相到的兩種力量,但陰,并不代表死亡。”她指指地上的白骨,說:“這才叫死亡,化為腐骨,歸于塵埃。陰靈,是另一種‘存活’,與陽相對,相輔相成。這幻心境是幽冥鬼地,但并非死地,絕地。你明白嗎?”
龍池想了想,說:“你的意思是指,我不帶你們也去,也可以不用死在這里,對吧?你為了你那曾曾曾曾不知道曾了多少代的曾孫女,不想我死,對吧?”
南辭夕看著龍池那恨不得把龍尾巴翹起來搖的樣子就想笑,說:“是。”
龍池的眼珠子一轉,不放心地問:“你沒誆我?”
南辭夕指指龍池脖子上的魚龍符,說:“你爹是給你找生路,不是要讓你去送死。你信不過我,總能信得過你爹吧。”
龍池干笑兩聲。她想到龍王宗的祖師爺是真龍下界,居然還能死在灘涂村,到死都沒能回到真龍界,還讓七煞王朝留下來世世代代屠殺龍族,不想腹誹龍王宗的祖師父純屬不愿不敬。
南辭夕頓時知道這小龍崽子好像很信不過她爹。她一想也是,能把這么小的孩子給弄丟的父母,還得靠南離九傳天星戰技給小崽子保命,小崽子的那對父母是有多不靠譜。
她說道:“龍族,天生匯聚風水靈氣,至陽至罡,有龍氣所在的地方,必然孕育著生機和希望。幻心境,戰死的龍族和三千四百七十九條,其中龍王就有十二條之多。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龍池從來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這么龐大的龍族族群,更沒想到的是,這里戰死的龍族竟然有這么多!那豈不是一個龍族死掉三千多條龍,幾乎得被滅族了吧?她看向滿地染血的沙礫,不知道這些沙礫下面,到底埋了多少白骨。
一陣微風拂過。
龍池扭頭,發現南辭夕又不見了。
她把南辭夕說的話理了理,說:“那些龍死了,龍魂被煞氣所侵蝕,變成了陰煞鬼龍,但是,它們的尸骸中必然有大量的龍氣溢散出來”她思量道:“也就是說,魚龍符把我帶到這里,是因為這里有大量的龍氣,三千多條戰死的龍族留下的龍氣。這就是我的生機!”她尋思道:“找到龍氣,我就可以不用死了!至少,不愁在這里活不下去了。”龍池頓時高興起來,她拿出靈石一邊吸收,一邊拼命地伸出舌頭舔魚龍符,還往里面噴龍息和灌注龍氣,爭取能早點動用魚龍符再開啟一次短距離的遁移。
她不敢自己去找龍氣所在的地方。她對這里不熟,到處都是危險不說,幻心境還有縫隙,萬一她找過去找到的不是龍氣所在地,而是離開幻心境的縫隙,那就中了南辭夕的計了。保險點,用魚龍符遁移,基本上可以確保她能找到龍氣所在地。
南辭夕帶著龍皇回來的時候,就見小崽子正抱著魚龍符舔得口水橫流,讓人格外不忍直視。
龍池感覺到有異,扭頭,就見一個身高八尺,頭上有一對高聳的格外崢嶸的龍角,渾身覆滿金色泛著血光的鱗片,眉骨高高凸起,眼窩頗深,從頭頂到身后都披著長長龍鬃的男子。那男子滿身強健的肌肉,充滿暴發的力量感,只是站在那里,都透出股威怒之勢。南辭夕站在他的身旁,只能用纖瘦來形容。
南辭夕說:“這是真龍界的龍皇,天龍族。”
龍池定了定神,收回思緒,抱拳:“海龍族少主,龍池,見過天龍族龍皇,幸會。”
南辭夕:“”多大的臉!海龍族的小龍妖,還想和真龍界的龍皇平起平坐。她只能給龍池找個臺階,對龍皇說:“孩子還小,剛出殼沒多久,沒見識是正常的。”
龍皇盯著龍池頭頂上的參珠和參葉,心情頗有些復雜。他能指望低等的妖龍族有什么節操?龍能和母豬生下豬婆龍,能和蛇生出蛟蛇或蛟龍,能和龜生出龍龜,龍族找其它種族,并不意外,可他以前聽說的龍族找其它種族,那好歹還是能跑能爬的有血有肉的活物,這找一個草木精,和藥材生出崽子,還是頭一回見識到。關鍵是草木類的要么是自我分株繁殖后代,要么是結籽,空氣傳播授粉,那條龍能讓草木精屬的參精懷崽,也是厲害了!
小崽子頂著這么一朵參珠到處跑,龍族喜淫,連吃嚼的藥材都不放過的名頭,算是坐實了。
如果她不是條小崽子,還是這里唯一一條活著的,他得一爪子捏死她,丟龍!
龍皇盯著龍池看了半天,沉沉地說了句:“跟我來。”
龍池聽到是跟他去,不是讓她帶路領他們出去,很是識趣地跟了上去。
南辭夕與龍皇并肩而行,對龍池說:“世間絕大部分聚居生存的生靈都必然有等級劃分。凡獸,妖獸,靈獸,仙獸,天獸,對應的是凡人,修士,散仙,真仙,天仙。天仙者,天生的仙人,凡天生仙人,出生時必然自帶仙骨。天龍族,自出生時,也必有天龍仙骨。”
龍池頓時明白過來,他們竟然是嫌她是妖,出身低。她取出本命靈劍,遞到南辭夕面前,“我也有仙骨,天生的,我挖出來鑄劍了。不信你瞧。”
南辭夕和龍皇同時扭頭,他倆掃了眼龍池,一起看向這把蛇形的劍。這劍,怎么看都只是靈級,竟然是天生仙骨鑄的?他倆都不太信龍池的話,只當她小不懂事,不過,仍舊仔細打量。這一看之下,他倆還真在劍刃中看出了先天仙符紋,很淡,很淺,只有簡簡的一筆!
南辭夕和龍皇都在對方的眼里看到了震驚。
天族出生后,都會評資質,稱仙骨。大部分天族出身后,仙骨上都有多條仙符道紋,每一根仙符道紋代表一種天賦神通,能掌控的天賦神通越多,那自然是越強大。通常來說,天生仙符,越繁瑣,越復雜,越高深,但這并不是絕對,還有句話叫做大道至簡。仙骨上只有一道仙符的,稱為歸元仙胎,天生親近各種靈力,馭駕各種天地能量如臂使指。兩道仙紋,稱為陰陽仙胎,天生能隨意來往陰陽兩界,能同時吸收陰陽兩界的力量修行。
歸元仙胎和陰陽仙胎,就算是在天族中,一萬個里也難得出一個。哪族要是出了一個,那絕對會藏得嚴嚴實實,保護得滴水不漏,在其沒有強大到有足夠的自保能力之前,絕對不會讓外界知曉。他們面前這一條小崽子,這才剛出殼,掉到這地方來了。南辭夕都替龍族捏了把汗,如果不是她被天星戰技釋放的力量驚擾醒過來,小崽子即使能從毒蟲下逃生,也會因為吵醒其它“人”,被脾氣暴躁的家伙幾巴掌打死。
他們戰死沙場,淪為陰魂鬼物,對龍池天生克制陰邪的無垢體質最是反感,吃不了它,也得打死它。況且,這么小一條小崽子,最多吃進去,消耗點血煞陰氣,難受一下而已。
南辭夕把劍還給龍池,說:“你把本命靈劍收好,以后別再拿出來。你的背上不是還有一把嗎?用那個吧。”
龍池從他倆的反應看出自己天生仙骨并不差,于是得意了,說:“哼!天仙有什么了不起。我從地里長”生生地把“出來的”咽回去,說:“走啦走啦。”
龍皇領著龍池往前走,對南辭夕說:“龍妖和人參精可生不出這樣的娃。她前世是什么來歷?”
南辭夕說:“多半得從你們真龍界找源頭。她脖子上掛的那枚符,似是出自你們真龍界龍妖一族。”
龍皇問:“小崽子,你爹叫什么名字?”
龍池說:“不知道呀,我還沒出生它就死了。”她沒爹,所以說起來毫無壓力。
龍皇說:“總得有個名字吧。”
龍池“呃”了聲,信口胡謅:“露水姻緣,哪來的名字。”她又想,這露水姻緣,不知道名字,知道對方死了,似乎也說不過去,又趕緊補充句:“我娘是不小心,就是在它死后,不小心,然后就有了我。”她心說:“我說感應而生,會不會顯得太荒唐?”
龍皇和南辭夕滿臉震驚地看著龍池:彪悍的原來是那株人參精!連死掉的龍都沒放過
龍皇憋了半天,對南辭夕解釋句:“海龍族是妖獸出身,從蛇蟲魚這類低智商修煉來的,可能保留以前的習性比較多,死時沒給自己擇龍冢,就那么死在路邊,讓一株人參精給占了便宜。”死了幾萬年的老臉,因為一條龍妖,丟盡了!
南辭夕覺得大概是自己死太多年,外面的世界已經大變樣了吧。她實在想象不出,一只人參精,是怎么把一條體型巨在的死龍給那什么了,還出生崽子來的。
龍池看看龍皇,又看看南辭夕,“你們是不是想歪了?”
龍皇沒理龍池,繼續向南辭夕強調:“所以我們龍族,特別是真龍界里的龍,才有龍死必須歸故鄉,必于葬于龍冢的鐵律。”他看見身旁的龍池,一陣陣堵心。
南辭夕想,龍妖能生出天生仙胎的孩子?可人參精比起龍妖,更不可能生出天生仙骨的孩子。她問龍池:“你娘是出自天妖族?”他們的推測中,一定有哪里推測錯了。
龍皇的眼睛一亮,滿懷期許地問龍池,“你娘不是人參精,是天妖族吧?”天妖族把一條龍妖睡了,龍族不丟臉。
龍池看著這非得對她的出身刨根問底的龍皇和南辭夕,說:“這我爹娘是誰和你們又沒關系。”
南辭夕說:“你要和我的嫡脈后嗣結成道侶,問問你的出身來歷,合情合理。”
龍皇指指龍池頭上的角,“你腦袋上頂的龍角,你身上流的龍血,你脖子上掛的符,都歸我管。”
龍池心說:“你們想那么遠,你們讓我怎么編,怎么圓。”她把心一橫,變成奶娃兒的模樣,仰起頭看著他倆,叫道:“我還想知道我的爹娘是誰呢。我這么小,他們也不來保護我。我才這么大一點點,就被打到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來了。你們見多識廣,你們告訴我,我爹娘是誰。”
南辭夕和龍皇看著面團子大點的娃,各自琢磨她的來歷。
龍池繼續說:“打我記事,我就是師父養的,我師父是在黑水河邊的尸灘子上撿到我的。他娶了玄女宮宮主,生了南離九。后來我師父死了,我去投奔南離九。幽冥鬼界進攻,她”她怕泄露的話太多,又生生咽回去,說:“后來,后來發生了很多事,逃命的時候,我就被魚龍符帶到這里來了。”她氣哼哼地說:“問完了吧,問清楚了吧。”煩人!
南辭夕和龍皇齊齊無語:這小崽子,身高不過兩尺,還想跟他們玩心眼隱瞞身世。老底都快掉光了。
南辭夕思量片刻,說:“這事,瞞著天妖族不好。”
龍皇點頭,說:“讓妖皇來認認也好。”
龍池停下腳步,憤憤然地瞪著他倆:沒完沒了了。
南辭夕壓根兒沒理龍池,化成一團血煞陰氣,消失了。
約摸小半盞茶時間,她領著一名手捂在嘴邊打著呵欠的女人出現。
那女人睡眼惺松的模樣,猩紅色的眼睛,綠色的裙妝,亦是滿身煞氣,來了后,淡淡地掃了眼龍池頭上的參珠,說:“一只小肉參精,有什么好認的。找那種靈山大脈,讓肉參精去撒點籽,過上幾萬年,總能長出這么一個。行了,別打擾我睡覺,什么時候能出去了,什么時候叫醒我。”
龍皇:“肉參精?”
妖皇解釋,說:“又稱參王,不熟悉的人很容易把它們和人參精芝馬這類天材地寶搞混。它們這一族,怎么說呢,是從靈山大脈的地脈里長出來的,出生體內就有根仙骨。擅長地遁,跑起來飛快,地氣不絕,萬里之地轉瞬就到。如果陰冥鬼界和天界能有地氣相連,她能哧溜一下子鉆到九重天上去。他們這族還有一個天賦神通,就是通過掌控山脈的氣脈,從而將一方山脈掌握在手里,進而動用自然之力,這一族長起來后,幾乎個個都是森林王,標準的山大王。”她說完,忽然瞥見這只未免太小了點,問:“你爹娘呢?你這么小個崽子,怎么到處跑?還轉世修龍?”她沒好氣地瞪著龍池:“當我天妖族辱沒你啦?”
龍池:“”她氣悶地蹲在地上,完全不想理他們,這會兒不要說有龍氣,就算有金山,她都不去。氣死了!
妖皇伸手想去把這小崽子揪起來,手伸出去,才想起自己早不是當年,又縮回來,說:“成了,別賴在這了。這破鏡子有縫,你自己能找到縫鉆回去,從哪來回哪去,別成天到處鉆,趕緊回去找你爹娘。”
龍池說:“我才不上當,我才不會給你們帶路。”繼續蹲著不動。
妖皇說:“隨你,別來煩我睡覺就成。”又打個呵欠,化成一團血色的霧煞,鉆進地下,消失了。
龍皇心說:“這哪用得著我領她去龍冢,給小崽子放個行,她能自己找到地方。”他說:“南主,我先行告辭。”抱抱拳,遁走了。
南辭夕掃了眼蹲在地上生悶氣的小崽子,也離開了。
龍池蹲了好半天,沒發現再有人冒出來,南辭夕也沒再來。她身上的防御符已經快爛了,又換了張貼上。她想,好死不如賴活,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說不定還能想到辦法在不帶他們離開的情況下自己出去。她又取出魚龍符舔和往里面注龍氣。她舔得舌頭都麻了,上品靈石用掉了二十多顆,才看到魚龍符又有光澤,龍池當即催動魚龍符再次進行傳送。
作者有話要說:
天龍、天妖、天仙,相當于本地戶。
修士、龍妖和妖修,相當于外來移民。
南辭夕所屬的南家,是移民中的代表。
老參仙和翠仙姑,也屬于移民,只不過是反向的。他們飛升,大概就是屬于小時候移民到下界,長大后回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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