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這塊空地如果能稱之為房間的話,那么這間房子沒有屋頂,一抬頭就是遙遠(yuǎn)的夜空,清晰可見的繁星使得房間像是處于偏遠(yuǎn)的鄉(xiāng)下。
最低的那面白墻,在中間位置裝了一扇玻璃窗,可是窗戶被從室內(nèi)用木板封的嚴(yán)嚴(yán)實實,外面的什么都看不到,除此之外整面白墻再無其他裝飾。
緊挨著白墻的是一堵藍色的墻壁,以傾斜著60°的角度畫滿了不知是云朵還是浪花的圖案,仔細(xì)盯著看時,似乎還有濤聲傳來。
最高的那面墻則看不清樣子,因為立在地面上的一條螺旋狀階梯擋住了時亦修的視線,這階梯也一樣高聳入云,仰頭望去看不到盡頭。
還有一面紅墻是用磚塊壘成,墻的中間歪歪扭扭裝置了一扇鐵門,看著門框上寬下窄的變扭形狀,總讓人覺得這扇門是硬擠入磚墻之中的,門框兩旁的紅磚多多少少都有些突出整個墻面。
而最后一面墻,時亦修看不清它的樣子,望過去時像是一團打了馬賽克的陰影,還在不停的閃著雪花點,時亦修不停地揉著自己的雙眼,最后總算確定不是自己眼花。
時亦修邁開腳步,在他的腳下是一片看不出規(guī)則形狀的地面,用大小不同的紅色磚塊鋪就而成,就像是從紅磚墻上延展下來一樣高低不平,踩在上面有些硌腳。
繞過那一層木制的望不到頭的螺旋階梯,倚靠在它背后的同樣壁立千仞的是一面黑色的墻壁,時亦修第一眼看過來時還以為這是樓梯的陰影打在了墻壁上,直到他走近了一些,用手觸碰到了黑色的墻壁,才終于確認(rèn)真的還有人會用純黑作為裝飾色。
墻壁觸碰之后感覺不到溫度,不冷也不熱,構(gòu)成的材質(zhì)時亦修也看不出來,不過他的注意力完全沒有放在這里,因為這面黑色的墻壁是一面照片墻。
黑色的墻壁掛滿顏色各異的相框,黑色的、白色的、紅色的、藍色的。每一個相框中都圈中一張時亦修過往生活中頗為難以忘卻的場景。
從初有記憶伊始,在照片墻的最下方,時亦修看到了自己剛上幼兒園那天早晨,趴在父親后背上,揮手與家門口的媽媽告別時的場景。這回憶太過于遙遠(yuǎn),以至于時亦修都有些搞不清楚這是自己的幻想,還是真的回憶。
隨著照片墻再往上,時亦修看到了更多自己年幼無知時的記憶,那些在自己現(xiàn)在看來很陌生的日子,像是老師獎勵了一朵小紅花,爸爸買的一個小糖人,媽媽包餃子時自己在床上玩拼圖,第一次跟父母去爬山爬到了一半死活不愿意再走,一家人在除夕夜的年夜飯等等。
時亦修自己都不知道原來這些回憶在意識中一直都如此鮮明,那些有點模糊不清的照片,在時亦修觀看了之后,隨著腦海里那個場景被喚醒,記憶的逐漸清晰,照片也就逐漸層次分明了起來。
只是等到自己的生活再延續(xù)了一點,那些相框的三人照便戛然而止,時亦修看到了自己在不斷奔跑的照片,在盲目的尋找和止不住哭泣的照片。時亦修已經(jīng)站在螺旋臺階的十幾層階梯上了,而這里像是出現(xiàn)了斷層一樣,原本大片大片的白色相框、藍色相框和綠色相框數(shù)量急劇下降,被一些黑色相框、紅色相框和灰色的相框所取代。
此后照片中的主角往往也只有小小的時亦修自己了,有的時候,連他自己也不在,單單就是一碗面,一盞燈,一棟樓。
時亦修慢慢的一層一層向上走,每到了靠近墻壁這一側(cè),他就會停下來看了看過往的生活,在某個高度之后,時亦修上了很多層都只能看到一張照片,那個時候的生活,也的確沒有什么值得回憶的人和事了。
終于上了三四層樓的高度之后,時亦修看到了在照片之外的東西,是一道黑色的門,穩(wěn)穩(wěn)的嵌在了墻壁之上,就這樣奇怪的出現(xiàn)在半空之中。
時亦修沒有一點猶疑,微微探出身擰開了門,先是朝門內(nèi)看了一樣,是一個熟悉的房間,這樣的布局是自己小時候在老家時的房間沒錯了。
時亦修悄悄將門開大,然后一個縱步就從階梯上跨了進來,當(dāng)他身處于房間之中時,那種時隔多年再次回到故鄉(xiāng)的重逢感異常沉重的直擊時亦修心頭,一些時亦修沒有注意過的那個家中的邊邊角角,在這個房間里都原原本本被還原了,他溫柔的撫摸著墻壁,感受每一處的凹凸不平,鼻翼微微扇動,就好像還能呼吸到當(dāng)年的氣息一樣。
時亦修沿著門廊向里走,看到了自己的臥室,門上還有自己小時候的亂涂亂畫,以及貼滿了那個時代流行的小人畫,時亦修看著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筆跡,他才第一次覺得原來這扇門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高大。
推開了臥室的門,時亦修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張?zhí)闪撕芏嗄甑男〈玻吹搅诵⌒〉淖约阂粋人躺在床上,靜靜的睡著了。時亦修沒有動,他也默默的站在門內(nèi),不停地檢視這個小屋,看看自己的半個童年堆滿了多少玩具和書籍。
夜越深越靜,床上的小時亦修卻睡的并不沉,煩躁的夏夜,窗戶稍稍敞開,原本皎潔的月亮在這一刻躲進了云層,窗簾微微飄動了一下,就在這一瞬間,門內(nèi)的時亦修突然心頭一緊,這個他似曾相識的場景毫無征兆的喚醒了小時亦修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而長大后的時亦修的瞳孔突然放大,那一刻的心跳也急劇上升,然后他就看到自己不知為何醒了過來,他坐起身,看著窗外,除了漆黑濃重的夜幕,別無他物,他想重新躺回床上接著睡一覺,一轉(zhuǎn)身,看到一個滿身鮮血的長發(fā)女子就站在他的床邊,那女鬼失去了眼球,只剩下兩個黑洞洞眼眶盯著時亦修,一動不動。
就這樣一大一小兩個時亦修,都不敢動了,房間內(nèi)的氣氛詭異至極,微風(fēng)也不敢進入這個房間,窗簾靜靜的貼在墻面,時亦修感到喉嚨像是被硬物堵住一樣,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緊接著他看到那個無眼的女人緩緩轉(zhuǎn)過身,“看”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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