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已經死了”這幾個字艱難的從那名男子口中擠出來的時候,時亦修分明的感到一陣寒意,以他的體質竟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可是一抬頭,看到艷陽高照,明晃晃的日輪掛在空中,那種刺骨的冷就被一驅而散,像是沒有出現過。
可以看到那男子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鼓起勇氣說出下面這番話:
“其實在來這里之前,我就一直能聽到君心的聲音,她在呼喚我,我感覺她還沒有離開我,可是她被困在了某處,等待我去救她,我知道那個地方,就是最后出事的地方......”
“后來我是親眼看到她的尸體被打撈上來的,無論我多么不愿意相信,我自己都明白,君心早已經不在了,只是......我還想再來這地方看一眼,最后一眼,不管是給君心一個交代,還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但是我沒想到的是,君心她居然想拉著我一起死亡,我本來只是在湖邊默念她的名字,望著湖水回憶我們的過往,忽然間就好像天黑了一樣,像是要下一場大暴雨,像是那一年一樣......”
“我心里突然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像是即將見到熟人的那種場景,可是又有一種害怕,特別的恐懼,沒由來的恐懼,我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著,轉身向車那邊跑去,卻發現自己已經邁不動腳步了......”
“我望著汽車,卻過不去,那時候只感到兩只腳特別的冰冷,不但是雙腳很冷,整個身子都說不出的冷,特別的冷,根本不能說是夏天了,這時候我才發覺湖水不知道什么時候漲的很高,已經沒過我的小腿了......”
“等我能控制自己的身體時,整個人都已經完全被湖水淹沒,我不知道自己沉了有多深,也不知道為什么君心突然放過我了,那一刻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離這里,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可是湖水很重很重,它變得不像是水,而成了沼澤,我深陷在泥潭中,兩只手拼命的向上爬,兩只腳也不停的向上蹬,我不止一次覺得自己可能就要死在這里了,可是我怕死啊,我不愿死在這里啊,我只能不停的用力,不停的游,沒有力氣了也要游,我知道自己一旦停下來,就會永遠的沉下去,我能感覺到有什么在湖底抓住了我的腳......”
“終于,我還是爬出了湖面,遇到了兩位救命恩人,我......”
那名男子一陣氣血翻涌,蒼白的面色瞬間變得潮紅無比,像是要迸裂開來一樣,只見他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只是不停的大口喘氣,然后又壓不住的咳嗽,最后終于忍耐不住,一轉身,吐了一地。
時亦修想上去安撫一下那男子,卻被靈哥一把拉住,迎著他疑惑的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
時亦修回身一看,原來是山門中有人出來,看那模樣還是之前出來曬太陽的大和尚。
那大和尚行至樹下,離三人一丈遠,站定后,雙掌合十,行了一禮:“各位施主,又見面了!
時亦修同樣裝模作樣的回了一禮,倒是靈哥耳朵靈,聽到大和尚話里的意思,問道:“這位師傅,您之前見過這人?”靈哥指的是石鰲上半坐半躺,快要奄奄一息的那名溺水男子。
“貧僧認得,他在兩位施主不久前,先一步來到本廟,求了一炷香,說是要了卻一樁心愿。當時貧僧見他雙眼中瞧不得一絲生機,怕是這一去吉兇未卜,料想他所去之地又是鏡湖,便想勸阻一番,奈何如同這位施主一樣,是個聽不進勸的人,”大和尚看了一眼時亦修,后者則嘿嘿一樂,和尚接著道:“不過現在看來,這位施主雖然遭遇了些險境,倒也留全了性命,真是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大和尚,你這話說的可不占理啊,”時亦修突然興致上來了,“之前你苦心阻攔我們二人,不讓上那鏡湖,若是聽你所言,我們這一回頭,可就把這位先生害著了,你這算不算間接的犯了殺戒呢?”
大和尚聽時亦修這么一說,也不生氣,也不驚訝,一副彌勒佛似的笑容道:“敢問施主,若是我說那鏡湖平平無奇,可看可不看,施主還會上去嗎?”
“我......你這話說的就像你本意是想讓我去救人一樣?”時亦修沒曾想這大和尚詭辯起來一套一套的,靈哥見時亦修吃了暗虧,也掩嘴笑了一笑,才說道:“可是大師傅,你若是最初真能把那人給攔住,不也就不必后面這些麻煩事了,自然也不會有人擔性命之憂了吧。”
大和尚將視線從時亦修身上轉到靈哥身上,似是欣慰的點點頭,道:“人世間的事,向來有因必有果,即使我這次能阻止這位施主沖動的舉動,可也攔不住他再一次、再再次的執念,只要他心里的因還在,這個果就終難化解,而今天的這一切,都只不過因果輪回,或者說,三位施主,你們之間有緣。”
“行了行了大和尚,我們這次來都沒有進廟,就是怕你們這些人這么能說,什么都能說出花來,既然人已經救下來了,我們就先行告退,這個......這個與你們寺廟有緣的人,就交給你了!
“兩位施主請便,這位女施主,請隨貧僧來。”說罷,大和尚在前引路,將溺水男子向寺院中引去。
靈哥和時亦修眼見那人坐在石鰲上不動,心想應該是身體虛弱,不曾恢復,大概歇息一下就沒問題了,于是兩個轉身離開。
半路上,時亦修看著靈哥問道:“我好像最后聽錯了,那大和尚稱呼那個男的‘女施主’?”
“你沒聽錯,我聽的也是!憋@然靈哥也想到了這事。
兩個人停下來腳步,時亦修道:“要不?我們再回去看看?”
話音未落,身后不遠處的寺廟忽然狂風驟起,碩大的烏云不消片刻便凝聚成型,遮天蔽日,像是一塊巨大無比的黑布遮蔽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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