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邵忽然走下堂,將卷宗遞到了張儀的手上,扭身向侯君集行禮道:“侯尚書,方才之言當真?”
侯君集眼皮抬了抬,見王邵一副笑臉相迎,也不好使臉色,便瞥了一眼計時的竹簽香,幸災樂禍道:“那是自然,不過,呵呵……別怪老夫沒提醒你,你的時間可所剩不多了!”
“足夠了!”王邵笑著點點頭,然后側頭向孫伏伽作揖詢問道:“孫大人,學生已閱覽完卷宗,心生幾個疑惑,若這幾個疑惑能夠解開,那么這個無頭節婦案,不日便可順利告破!”
“王邵,在諸位考官大人面前不可戲言啊,你真有把握?”
孫伏伽與張儀對視了一眼,神情也嚴肅了許多,在他看來,王邵雖然機智過人,但僅憑卷宗就可判案,這也太匪夷所思了些,困擾大理寺上下整整四年的懸案,真的就如此簡單嗎?
“有沒有把握問了才能知道,卷宗里提及孫大人便是當年偵破此案眾多公人中的一位,不知大人對此案細節還有沒有印象?”王邵也不將話說滿,臉上卻充滿了自信微笑。
“好,果然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你有什么疑惑盡管問來,老夫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孫伏伽撫須含笑,還不忘向王邵投去一個贊賞的眼神。
那時候,孫伏伽還是大理寺少卿,‘無頭節婦案’是他上任后唯一一個沒有破獲的大案要案,還驚動了皇后娘娘親自過問,雖時隔多年,對孫伏伽來說,仍然是記憶猶新印象深刻。
王邵背著手踱了兩步,組織了下語言后,抬頭問道:“孫大人,馬嫆究竟是何來歷?還有,那馬嫆貼身丫鬟秋兒,她是陪嫁而來還是由章老夫人賜給那馬嫆的?”
孫伏伽皺眉一思忖:“秋兒?”
見王邵點頭,他才緩緩開口道:“那馬嫆非是土生土長的隴右人,當年我也派人向鄉民打聽過此女的底細,鄉民們說,那馬嫆自稱是江南某花樓里的一位清倌人,后來被一個富商相中且花費重金替她贖了出來,想將其納為小妾,可惜,那富商北上販貨時遭了馬賊,人貨兩失,不但客死異鄉,連未過門的小妾馬嫆也被馬賊劫了去。”
“巧的是,那批馬賊當時也扣了李家的商隊,李家的商隊就跟在那富商的后頭,見勢不對,李寶強提前派人向官府求救,后來,當地縣尉領人滅了這幫馬賊救出了二人,所以,馬嫆是孤身一人來此,置于那秋兒,原本是章夫人的貼身丫鬟,成親后才被派去服侍馬嫆的。”
王邵緩緩點頭:“李寶強、馬嫆兩人患難與共,得救之后,馬嫆一小女子孑然一身,必然會叫李寶強心生愛憐,加之馬嫆還有幾分姿色,這兩人能走到一起,也是常理啊。”
孫伏伽點頭同意了王邵的看法,并言道:“對了,當時李寶強就受了刀傷不能隨意走動,馬嫆就留在醫館中悉心照料了他整整三日,恐怕就是那時候兩人暗生情愫的。”
“那孫大人可知,當時章夫人得知此事后是什么反應?”王邵趕緊追問了一句。
“哎喲……章夫人家中就這一根獨苗,按鄉民的說法,那是寵到沒邊了,將李寶強捧在手心里怕摔嘍,放到嘴里怕化了,那是兒子要什么就給什么,得知李寶強出事后,那章夫人連夜就上了馬車趕到醫館去看她那寶貝兒子去了。”
“章夫人精明強干,否則也不會將家業操持的蒸蒸日上,李家又是隴右大族,而馬嫆此女雖然脫了賤籍,但始終上不得臺面……想來,章夫人得知李寶強想娶馬嫆為妻的時候也是十分猶豫的。”
“這倒是實話,而且李寶強大婚前馬嫆已非完璧,這點也寫在了卷宗之上……”
王邵忽然伸出手指朝空氣重重一點,搶白道:“問題就在這兒,章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秋兒從海捕公文的畫像上看,其姿色并不比馬嫆遜色,而且她還是完璧之身。”
孫伏伽大驚失色,起身急問:“哦,你是如何知曉的?”
王邵扭頭看向了張儀,張儀會意將卷宗又遞了過來,王邵接過從中尋了一會兒,便將一張證詞抽了出來,輕輕擺在了眾考官的面前,點著章夫人的證詞,淡淡一笑道:“呵呵,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根據章夫人證詞,秋兒的身份并不是丫鬟這么簡單,她同時還是章夫人為李寶強精心挑選的童養媳,只不過對外宣稱為貼身丫鬟而已,那么,我們就可以大膽猜想一下,章夫人因為太寵溺李寶強,勉強答應了兒子的請求,但她并不喜歡或者說并不放心馬嫆此女,遂將‘預備兒媳’秋兒派到了李寶強身邊,一來,用作監視馬嫆,二來,試圖讓李寶強能回心轉意。”
侯君集不屑道:“哼,這僅僅是你的猜測而已,而且,這與本案毫無關系,你東拉西扯一通,到底想證明什么?”
王珪也是點頭:“侯大人之言不錯,這又與案件有何關聯呢?”
王邵笑而不語,隨即又抽出一張證詞攤在了案幾之上,這才道:“呵呵,我只想證明殺害李寶強的并不一定是男子,女子也是有可能的!”
“何出此言?!”孫伏伽反應最大,站起身來抄起了案幾上的證詞,急急忙忙看了起來。
王邵背著手解釋道:“孫大人手中的這張還是章老夫人的證詞,其中有一句話,就很耐人尋味啊。”
“哪句?”孫伏伽有些激動,連忙拉著王邵追問。
王邵嘴角翹了一下,伸手指點道:“就是這里,章夫人說,案發前一晚她在后院自己廂房內專心禮佛,忽然聽到窗外傳來爭執之聲,便推窗查看,見馬嫆與秋兒兩女在走廊拐角處發生爭執。”
孫伏伽看著卷宗不迭點頭:“對,是有這么一句,卷宗上還寫到章夫人聽到秋兒在那頭謾罵馬嫆,言其反復用‘殘花敗柳’‘不知廉恥’,惡語相向。”
“就是這句,這么多罵人的話,秋兒為何偏偏只挑這兩句,這就很耐人尋味了,諸位大人都是聰明人,就沒有想明白?”角色突然間轉換了,王邵像是老師在向學生提問一般。
“……”沉默了一陣,許敬宗他們百思不得其解,倒是張儀露出恍然之色,邁了一步朝王邵確認道:“賢弟是說那秋兒……”
“不錯,秋兒必然是完璧之身,否則也不會如此理直氣壯地將‘殘花敗柳’一詞帶在嘴邊,至于那句‘不知廉恥’就更值得推敲了,我有理由懷疑,秋兒不但知道馬嫆背著李寶強在外頭勾搭男人,甚至還偷聽了馬嫆與那宋工匠‘遠走高飛’的計劃。”
侯君集猛然拍案而起,指著王邵鼻子怒道:“荒謬,老夫是讓你來判案的,不是來讓你證明那秋兒還是不是……咳咳,判案你懂嗎,誰讓你到此來聊八卦了?”
“王邵,你又作何解釋啊?”高士廉難得開口了。
王邵微微一笑,隨即朗聲道:“怎么沒有關系,其中的關系可大了去了!”
王邵細細尋了下卷宗,將仵作的尸檢報告砸了出來,繼續大聲道:“這是仵作的尸檢報告,其中就有一條,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該無頭女尸仍是處子之身!”
“咝……”眾人面面相覷,答案呼之欲出。
王邵很滿意眾人的表情,笑道:“呵呵,也就說,那具無頭女尸并非是馬嫆本人,而是失蹤的李家丫鬟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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