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在濟南府度過中秋佳節之后,于北定六年八月十七日,帶著數百人渡過濟水,往西而去。
同一天,楊叢義在濟南府又迎來了另外一個十年未見的故人。
這天上午,楊叢義剛剛送走辛棄疾一行人,返回濟南府中,便聽值班校尉稟報說,府前有一人口稱是大人昔年同僚故人,聽聞大人在北方發達了,特來打個秋風。
楊叢義聽聞稟報一時之間有些疑惑,既然是十年未見的昔日同僚,那就應該是江南故人了,可他仍在江南又有交情的同僚屈指可數,沒有道理此時渡江北上,跑到濟南府來。
稍稍一想,也理不出什么頭緒,想不到會是誰。
但來人既然說是昔日同僚,若是見都不見,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不久,故人入府,楊叢義遠遠望見來人是一個面上無須的青年,好似三十余歲的模樣,頓時心下嘀咕,他何時還有年齡比辛棄疾還小的故人同僚了?
但隨著對方走近,漸漸看清面容,楊叢義頓時呆在原地。
“楊大人,多年不見,近來可好?”來人笑顏如花,如春風拂面,而那一雙明亮的眼睛里,卻泛出點點淚花,令人格外心疼。
“四湯兄,別來無恙?”如夢初醒的楊叢義馬上近前幾步,嘴里說著話,臉上卻擠不出半點笑容。
因為他心里有愧,愧的他不敢直視對方泛著淚花的眼睛,更不敢看對方已經不再年輕的容顏。
“多謝楊兄掛念,這些年我還好,你呢?”來人眼中的淚水再也擒不住,瞬間從眼眶滾出,順著笑顏滑落下來,落在腳下的青石板上。
“那就好。”楊叢義喉嚨發澀,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遠道而來,楊兄不請我坐坐?”來人抬手用極快的速度抹去了臉上的淚水,依然笑容滿面。
“哦,坐,坐下說。”楊叢義一經提醒,趕緊讓座。
“多謝楊兄。”來人抬手道謝,當即落座。
而楊叢義則上前幾步來到門口,抬手將房門掩上,而后才回身在來人身旁坐下。
“四娘,這些年讓你受苦了。”楊叢義看著對方帶笑的臉,臉上僵硬的做不出任何表情,因為他心里的無限愧疚讓他亂了方寸。
“我還好,就是聽不到你消息的日子,很難熬。”來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委屈的淚水開始泛濫,如江河決堤一般,順著臉頰滾滾而下。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十年不見的楊四娘,也就是之前同窗同僚的湯鷽。
看著楊四娘收斂起了笑容,苦的像個淚人,楊叢義本能的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拉近。
楊四娘委屈的流著淚,順勢伏在了楊叢義的肩頭。
無言,任由積攢十年的委屈化作淚水,灑落對方肩頭,淌進對方心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所有委屈傾瀉一空,淚水流完,才重新開始用語言交談。
“這些年很少給你寫信,也沒去看你,讓你受委屈了。”
“我知道你要做大事,一直都知道。北方有多亂有多忙,雖在流求,我還是能打探到一些北方的消息,這也怪不得你。”
“也就前幾年比較亂比較忙,其實近兩年沒什么大事,我該早些派人接你來北方的。”
“接我來,你汴京的兩個夫人怎么辦?”
“這么多年了,早就看開了,多一個人一起生活,其實也挺好。”
“你說的輕巧,你敢把我帶回汴京嗎?”
“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敢我也不會跟你回汴京,我還怕在那兒遇到熟人呢!”
“”
“聽說你們在汴京窮的連雞鴨魚肉都吃不起,是真的嗎?”
“不至于,我這么大個官,想什么山珍海味,還不是馬上就有人送,不過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不想欠下人情罷了。”
“那我這份人情你要不要欠?”
“這是多少錢?”
“三千萬兩,經營流求、南洋這么多年,就剩這些錢了,這次北上全帶來了。”
“這么大一筆財富,這份人情該欠!”
“我就知道你在北方要用錢,那這錢就交你手里了,以后我就不操心了。”
“這錢還是你拿著,我是需要錢,朝廷也需要錢,但這筆錢太多了,拿在我手里朝廷不放心,可能還會招惹麻煩。”
“錢都拿來了,那你說怎么辦,丟了?”
“你先拿著,待我想想,反正這錢不能我來花。”
“這是我們的錢,你不花,難道要讓我花?”
“你還別說,這確實是一個辦法。”
“別給我找事,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又想把我支開是不是?”
“怎么會,你這次來了,我就不會再讓你走了。”
當天,二人在屋內細聊很久,沒有近衛靠近那間屋子。
自那天后,楊叢義身邊便多了一名女子,府中后院一般人再不允許進去。
北伐需要很多錢,朝廷要建太學、武學,也需要很多錢,但朝廷沒有多少錢,戶部的錢楊叢義拿不到,北伐所需只能依靠趙昚的內庫,但內庫的錢有很用處,朝廷各部各司都在盯著,都想伸手從內庫要一筆,所以能給楊叢義用的錢也不多,遠遠不及北伐所需。
汴京朝廷沒有錢,但民間有錢,官吏鄉紳家里也有錢,可朝廷拿不到他們手里的錢,縱使官吏被罷官,查無實據,朝廷也不能沒收他們的財產。
朝廷為錢發愁,楊叢義此時也為錢發愁,朝廷愁沒錢,而他手里的錢太多了。
三千萬兩,超過汴京國庫去年一整年的財賦收入,數額實在過于巨大了,即使跟皇帝的關系再好,把這么多錢拿在手里,他也覺得不踏實。
該怎么合情合理的花出去,是他要考慮的問題。
潞州、遼州備戰,制造兵器鎧甲,籌集糧草,要花不少錢,可以給辛棄疾三百萬兩。
大名府西臨河東,北接真定府,屬于邊境地區,時時刻刻都要備戰,汴京提供不了多少軍需物資,全靠大名府自籌,即使張孝祥過去,也籌不到多少錢,可以給他五百萬兩,擴建作坊,購買糧草。
山東益都府,北伐前沿,不管是大名府還是潞州、河間府,宋軍所需的物資大部分要從益都府走,這里也是整個北方地區經營最久的,如今這里有豐富的勞力,唯獨缺錢,可以給沈縉五百萬兩。
宋教頭經營的諜報系統遍及西金、東金,線上人員多達數千,也要需要很大一筆錢,如今又在籌劃北伐的關鍵時期,更需要花大錢,給他五百萬兩也不算多。
真把這一千八百萬兩送出去,還剩一千二百萬兩,就算他留下二百萬兩私用,還有一千萬兩,依然是一個巨大的數字,他并不是一個富豪,也無意給子女留下太多資產。
花了吧,全部花出去好了。
修路、開礦、開書院,總能把一千萬兩敗完。
從九月開始,楊四娘在楊叢義授意下扮做江南商賈,要投資修建兩條硬化官道,一條從河間府直通濟南府,一條從濟南府直通大名府,當然這兩條路除了她投資,三地商賈鄉紳也有投入。
與此同時,她在河間府、大名府同時投資開礦,采挖石炭,當然開礦具體事務她并不參與,只是出錢就行。
最后,她又去益都府,在益都城外,以之前的造院為班底,投資興辦了一家占地數千畝的書院,她也只需要出錢,剩下的自有沈縉幫她去辦。
一番折騰下來,楊四娘從流求帶來的三千萬兩銀子只剩下三百萬兩,就這楊叢義還嫌錢多,覺得拿在手里燙手,讓她匿名向朝廷捐獻了兩百萬兩。
錢花完了,楊叢義還不放心,又給皇帝寫了一封密信,將這筆錢的來龍去脈跟趙昚說了個清楚,因為他知道,不管說不說趙昚最終都會察覺,與其到時候難堪,影響君臣關系,最終影響了北伐大事,不如主動說個清楚。
三千萬兩沒有亂花,沒有用來享受,全部用在籌備北伐和修路造福、改善民生上,楊叢義問心無愧,趙昚應當也不會計較。
汴京城,皇宮內。
趙昚一遍又一遍看著楊叢義派人送來的密信,他怎么也想不通,有三千萬兩白銀,為什么要急不可耐的花出去,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樣,將聚斂的財富留給子孫后代,保子孫富貴?
難道楊叢義真的不貪念權勢,也不貪念富貴?
那他這一生奔波究竟是為了什么?
為了聲望、名望?還是有更大的圖謀?
趙昚想不通,這讓他心底生出絲絲不安。
隨之而來的疑問就是,楊叢義到底還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財富?
“把劉溪叫來。”
趙昚一聲吩咐,殿內服侍的內侍趕緊出去傳令。
不多久,入內內侍省都都知劉溪入殿侍奉,其余內侍離殿回避。
“你實話告訴我,回易船隊百艘大船去一趟南洋、西洋,能獲利多少?”趙昚緊緊的盯著站在眼前的劉溪。
劉溪頓時一陣緊張,但見皇上顏色并無不對,不是生氣而是憂慮,于是很快鎮定下來,趕緊回道:“據臣所知,百艘大船滿載貨物出海一趟,在江南可獲利不低于五千萬貫,而在江北滿打滿算不會超過三千萬貫,江南比江北富有,西洋異域貨物在江南更好出售,價錢也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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