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了。
家就在盛開的桃花林邊,溪水繞過的時候會發出潺潺清音,最親愛的妹妹和最敬愛的娘親也伴在他身旁,可穆川卻沒有半點回到家的放松和喜悅。
“川兒、湄兒,把那三個狗官的頭顱取出來,隨我去祠堂祭拜你們的父親和列位先輩!蹦镉H一身白衣,玉臉上罩著半面輕紗,只可見鳳眉鳳目,卻寒霜籠罩,只有在看向自己的這對兒女時,才顯露出一絲柔和來。
穆川看著自己的娘親,沉默著點了點頭。
這一次,被娘親帶領著執行了一次刺客任務,卻讓他的心臟都差點跳出來。
他們從大理出發,前往蜀郡,成功混入了目的縣城,可沒想到,娘親所說的刺殺縣官,就是直接沖進縣衙,狂殺一氣。也幸好她那寒霜真氣,即便是一流高手被打中也會靜脈遲滯,縣城的諸多朝廷高手雖然追殺出來,卻完全追不上他們,只能不住痛罵他們這些“武林余孽”。
說到這個“余”字,就不得不提一下十年前那一場武林浩劫了。
武林浩劫,他第一次聽說這個詞匯還是在很小的時候,那時水月山莊還沒有覆滅,他和妹妹總喜歡湊到山莊里的老江湖跟前聽他們講故事。
似乎在每一個江湖時代,都非得有一個武林浩劫不可,這武林浩劫,要么是有魔頭作惡,禍亂天下,要么是有神功出世,掀起血雨腥風,再不然就是有絕世梟雄,想要稱宗做祖,一統江湖。
可是,雖說無浩劫,不武林,可那些故事中的武林浩劫,卻往往都是雷聲大、雨點還沒等真正發威,就被正義的大俠和少俠們給挽救了。
沒想到輪到他這一輩,這武林浩劫卻是真正地發生了,而甫一發生,便是天崩地裂。
十年前,武林盟主“圣巍山”喬茂典稱自己年事已高,欲要退隱江湖,遂召開大炎英雄大會,號召大炎朝各地的英雄豪杰前來,一同決出新一屆的武林盟主。
大會的地點就在一處山間的坳地。
可沒想到,就在各個頂尖高手大打出手。爭奪武林盟主之位的時候,浩劫降臨了。
朝廷早就埋伏好的千萬噸炸藥一齊引爆,剎那間,天塌地陷,日月無光,山岳崩殂,河川斷流。
包括他父親穆巖在內的諸多武林豪杰盡皆葬身,而一流以上的高手雖然能抵擋炸藥之威,可所處的地形卻實在是一處絕地,巨大的山峰和落石攜著天威砸下來,就算是頂尖高手都抵擋不了,最終能逃出生天的,十不足一。
爾后,早有準備的朝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兵,瘋狂進攻各大武林勢力。
武林勢力,少則數人,多則也不過數百人,加上在浩劫中損失了大量高手,面對那成千上萬的朝廷兵馬,卻根本無法抵擋。
最終,各個武林駐地盡皆覆滅,只有少數人逃了出來,朝廷軍隊攜著大量奇珍異寶和武林秘籍,揚長而去。
他們穆家的水月山莊也是這樣覆滅的,幸得那時候娘親正帶著他們在大理國游玩,這才躲過一劫。
自那后,娘親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娘親本姓秦,名素娘,是大理蒼山秦家人。
原先的她姿容絕世,卻嫻雅淡然,只在那蒼山之巔參悟武學,與世無爭。
父親穆巖曾經作過這樣一首詞:
“蒼山冷月,玉樹堆瓊雪。劍舞驚鴻寒光冽,吐蕊梅花香潔。
渾如天上仙子,不是人間芳菲。一笑一顰不忘,三生三世相思!
當然那只是過去了,詞中那位仙子般讓人一見難忘的人物,如今因為出手狠辣,殺人無算,倒有個尊號,喚作“雪魔仙”。
雖然還是“仙”,卻已入了魔。
坊間還流傳這樣一句話“水月遺孀,秦家素娘。妝必半紗,衣必白裳。寒霜真氣,冰凍四方。雪煞掌出,非死即亡!
可對于穆川來說,娘親是仙子也好,女魔也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自己的娘親,她和妹妹,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
“哥,我先去準備供桌了!
說話的少女,白嫩的玉顏泛著陶瓷般的瑩潤光澤,眉毛彎彎如初春的柳枝,靈動的明眸在活潑中透出一絲狡黠來。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絲衣,腰間用金色繩帶扣著幾個百寶囊,肩上還披著一件紅色英雄氅,清麗之余又顯出勃勃英氣。
這是妹妹穆湄,她親密地招呼了哥哥一聲,便往祠堂去了。
穆川點點頭,背著三顆人頭組成的大包裹緊隨其后。
祠堂里的靈位,密密麻麻擺放了幾十個,最中間的靈位,上面刻著“水月山莊第七任莊主,穆巖”。
此刻,穆湄正在忙著點蠟燭,上檀香,穆川則是在往供桌上擺放人頭,而秦素娘卻正一動不動地望著那最中間的靈位,眼神中流露出回憶、哀婉、悲痛之色。
祭拜的禮儀,兄妹兩個早已熟諳于心,等祭拜完畢后,兩人回頭望去,卻見娘親依然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孤獨而悲傷的石像。
兩人都沒有開口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秦素娘才收回望向靈位的目光,沉默了一會兒后緩緩開口道:“這次帶你們出來執行任務,都說說有什么收獲。”
穆川眼神一動,他正有好些話想說,望著母親的臉龐,他開口道:“雖然這次的刺殺成功了,不過,孩兒認為,這方式卻不算妙。一名優秀的刺客,應當首先是善于潛伏!
秦素娘的眉毛挑了挑,淡淡道:“你的意思是,為娘就不是一個優秀的刺客?”
“兄長是說的普通刺客啦,娘親這么英明神武,當然不是普通刺客可比,用那什么優秀二字來形容,才是對您的大不敬呢。”穆湄偷偷捶了自己的兄長一拳,笑嘻嘻地解圍道。
“繼續說!鼻厮啬锲沉艘谎圩约旱呐畠海旖呛軣o奈地彎了彎,旋即又把目光轉向了穆川。
“待得潛伏好后,將那些狗官一一暗殺便是,沒必要弄得滿城風雨。”穆川緩緩陳述著。
“哼,若讓那些狗官就這么輕松死了,豈非太便宜他們?我要的,就是讓他們體會在光天化日之下絕望被殺的痛苦!”秦素娘眼中恨色一閃,接著又輕蔑地道,“至于那些朝廷的幫兇,也盡是些廢物罷了,還不放在我眼里!”
“可是,請恕孩兒直言。”穆川直視著母親的眼神,用懇切的聲音說道,“那幾名縣官即便死得再慘,恐怕也沒有什么意義,用不了幾日,便會有新官上任!
秦素娘的臉色陡然一變。
這句話似乎是觸動了她的某一根神經,她的眼珠有些發紅,面孔籠罩的寒霜似要結冰,語聲中也帶上了三分怒氣:
“混賬!你忘了我們水月山莊是如何覆滅的了!大炎朝廷做的孽,我要他們一個個的來償還!每殺一個大炎的狗官,便是報了一分的仇,雪了一日的恨,如何能稱作沒有意義!作為穆氏嫡子,你這般言論對得起穆家的列祖列宗么!”
穆川看著發怒的娘親,臉上卻露出了心疼之色,他嘴唇嚅動,就待要說些什么。
這時候,穆湄察覺到不對,趕緊去掐哥哥腰間的軟肉,可是,穆川卻還是咬著嘴唇把心底的話說了出來:“仇固然要報,可再大的仇恨也屬于過去,我們還活著的人,應當首先是珍惜現在,而不是活在盲目的仇恨當中,見官就殺!
這番話,立刻如同火上澆油,讓本來就有了三分火氣的秦素娘氣得是渾身發抖。
“跪下!”秦素娘厲聲叱喝。
“娘,我”穆川不甘。
“我讓你跪下!”秦素娘再次厲喝。
這語聲尚未落,穆湄就已經搶先把哥哥給強行按在了地上,還一邊用小手不住掐他,可穆川卻仿佛是沒有感覺到,身軀在輕顫,臉色也蒼白得很,可那雙眼睛卻彌漫著一種濃烈的堅定。
“我秦素娘怎么生出你這么個不孝子!還敢教訓起你親娘來了!”秦素娘氣得就要伸手打他。
“娘你誤會了,哥哥他只是擔心你。哥哥時常跟我說,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每天都能看到娘親笑,所有的仇恨,他情愿全部由自己來承擔!蹦落鼗琶r上前,幫自己的兄長說著話。
這番話,卻是讓秦素娘整個人都滯住了,眼眶之中,甚至開始出現迷蒙的水霧。
她閉上眼睛,不讓那水霧凝結成淚水,再轉過身去,只留下一抹,在落日斜陽的余暉下,照出孤單顏色的背影。
穆湄眼中泛出水光,她輕輕走上前去,抱住娘親的玉臂,兩具身影貼合在一起,雖然依舊是黃昏時候,可背影卻在重疊中露出了溫馨。
穆川還是跪著,可看到眼前的這一幕,他的拳頭卻已握得比精鋼還要堅硬。
浩劫是來了,武林也滅了,可他在這世上還有兩個親人!
無論處境多么艱險,他都不會讓她們受到傷害,絕不!
“前幾日,盟里不是給我們水月閣下發了一個任務,刺殺那叛徒姚劍鈞么,孩兒請求,把這件事交給我來做。”穆川重重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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