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川的心直往下沉。
確實，若說他破綻最多的時候，絕對就是剛來的那會兒。
人生地不熟，加上又沒經驗，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能毫無破綻。
現在倒還好。
這一年多，他已經漸漸適應了自己的身份。
旁人也都習慣性地接受了他。
包括他這次報名極陰指。
如果是剛來那會兒，這行為不惹人懷疑才怪。
但人心是會變的。
尤其武院這種地方，更像是一個大染缸。
很多原本淳樸善良的人，都被這染缸染得利欲熏心，變得開始追求名利，像穆川這樣的大家都見怪不怪了，不足為奇。
“柳曼青，你這個玩笑可真心一點不好笑，你居然懷疑我會對老師不利？我難道失心瘋了不成？”
心念動轉之間，穆川的樣子就像是被羞辱了似的，眼睛都紅了。
不過說真的，他一開始來的時候，蘭姨確實有一條命令，就是讓他除掉姬幽若。
理由是擔心，姬幽若的琴功會幫助朝廷的人祛除心魔，從而制作出更多的高手。
當然現在他也知道，這個完全是杞人憂天。
姬幽若還沒那么閑。
“沒有最好。”
柳曼青終于轉過身來。
她緊盯著穆川，說道，“我承認，我當初慫恿老師試探你是有點過分，可你自己說，你就算作弊都要鐵了心拜入老師門下，對一個正常的求學者來說，這正常么？
穆川的臉色有些陰翳得可怕。
面對這么多他自己也解釋不清的疑點，再裝也沒有什么意義，還不如磊落一點。
只是，面對柳曼青的咄咄逼問，他究竟應該怎么應對？
“你早就知道，老師其實是鐘離節度的女兒吧？”柳曼青突然語出驚人。
“什么！”穆川當即臉色大變。
連身軀都顫抖了一下。
他這回是真的驚到了。
姬幽若其實是劍南節度使鐘離正通的女兒？
鐘離正通，無數劍南的武林人都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
因為派遣大軍將劍南的武林門派全部剿滅的，正是此人！
他們穆家的水月山莊，當然也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說，這姬幽若，赫然是他的大仇人之女！
“柳曼青，你又說笑話，老師姓姬，又不姓鐘離，怎成了他女兒？”穆川強裝鎮定說。
“隨母姓的多了，這有什么奇怪的？穆遠游，我都說了，我是想好好跟你談一談，你就不要再裝下去了好么？”柳曼青蹙眉說著。
顯然，穆川剛才的失態，讓她更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因為如果穆川真不知情，那他就算得知姬幽若是鐘離正通的女兒，也不會表現得這么夸張。
穆川心中卻暗自松了口氣。
陰錯陽差之下，柳曼青竟然把他失態的原因歸結錯了。
這樣的話，他正好可以將錯就錯，順著柳曼青的話說下去。
“柳曼青，你是怎么發現的？”
穆川沉著臉，表現得像是陰謀暴露的樣子。
“這很難猜么？你那么迫切地想拜入老師門下，就是因為出于琴學的愛好？這話說出來你自己都不信吧？”柳曼青淡定地說道，“而且像你這么做的也不是第一個。”
“你的意思是，祈遠也知道？”穆川立刻反應道。
“不然呢？想攀附老師這根高枝的，可不只你一個。說起來真正不知情的，也就只有小皮了。”柳曼青搖了搖頭道，“鐘離節度何等身份，可以說就是西南的土皇帝。
不看僧面，還要看佛面。
能拜入老師門下，就相當于多了一個保命符。
無形之中，不管你做什么，都會減少很多阻力。
就像你，你自己說，你這一年來，在武院發展得是不是太順利了？”
柳曼青這么問，穆川回頭一想，好像還真是。
尤其是去年年底，他進入內院的事情。
像平民進入內院，也有，但人家都至少在外院待了三年，各項表現非常優異，經經層層篩選才能進入。
哪像他，雖然也立了一個大功，但是也太快了，才一年？
這叫別人怎么想？
怎么就沒有看不慣他躥升太快，出來施加阻撓的？
再舉舉例，比如他們輕甲署的易衡大學士。
在穆川和方良的矛盾激化出來后，他表現得就很奇怪，好像是根本不想管，只是礙于職責，做做表面功夫。
這當然奇怪。
方良是學士，穆川是學徒。
方良交友廣泛，出身甲匠之家，背后站著世家的影子。
穆川一個人不認識，出身佛門，沒有制甲經驗，有世家招攬他也被他拒絕了。
這兩方的實力完全不對等！
若說易衡多看中他穆遠游的才干，穆川自己都不信。
那他究竟為什么，不偏幫于方良？
現在穆川終于恍然大悟，敢情是顧忌姬幽若。
他在很多事情上都沾了他這個老師的光，就是他自己被蒙在鼓里罷了。
只是，姬幽若竟然是大仇人之女？
穆川的心情非常復雜。
“我曾經受過某位高人的指點，讓我進武院之后，想方設法拜在姬老師的門下。
不過說句實話，老師什么身份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她身份很高，就是沒想到竟然高到這個程度。”穆川半真半假地說著。
“終于承認你是別有用心了？”柳曼青撇了撇嘴。
穆川眼睛一橫，不耐地說：“柳師姐，我穆遠游想飛黃騰達，這有錯么？
這世界上，沒有權力，沒有錢財，誰看得起你？
佛門出身？你告訴我有半點用！
我穆遠游本就無依無靠，若再不懂得借勢，如何發達，你告訴我？”
穆川這一連串的反問雖然很不耐煩，但終于是不再直呼柳曼青的名字，讓她的臉色顯得緩和了不少。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我不希望你這樣別有用心的人拜入老師門下，我的計策也成功了。
但誰知道，你為了你那女同窗出頭，力斗那禽獸梅水巖的事情，卻引得了老師的賞識。”柳曼青嘆了口氣。
穆川有些汗顏。
那算是一個意外。
他就是很正常的幫女同窗撐一下腰罷了，誰知道會惹出那么大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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