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沈城,天空以艷陽為主,今天也不列外,蔚藍色的天空中掛了幾朵小小的白云,風和日麗,秋高氣爽。
氣派的醫院大樓聳立在市中心,靠著醫院周圍的馬路邊上,前往就醫的小車排起了長隊,準備著進入擁擠的醫院車庫。也有著急的病人留下“司機”等待,自顧自地下車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走進了醫院的門診大樓。
在這個時代,熱門醫院里到處是排隊的人群,取藥口也不列外。一位衣著素雅的女士挎著小坤包越過排隊的人群,無視眾人各式各樣的注視與不滿,自然而然地走到取藥窗口。
“聶主任,您來啦!藥已經準備好了,一共是4806.2元,您還是刷卡?”取藥的護士一臉笑容,熱情的招呼著,自然地從柜臺下擰起一大黑塑料袋的東西遞了出來。
“嗯,明月,還得麻煩你抽空幫我跑一下單,付個款,明天上班把卡給我就行!我先走了,拜拜!”那女士右手從坤包中取出一張銀行卡遞了過去,再接過那一大包藥,揮了揮左手,轉身向電梯走去……
一輛藍色標致轎車從醫院地下車庫緩緩駛出,匯入馬路上擁擠的車流。副駕駛位置上放著剛從醫院取來的中藥,米黃色的坤包也擱在一旁,輕柔的音樂在車廂里回蕩:“剪一段時光緩緩流淌,流進了月色中微微蕩漾,彈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麗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螢火蟲點亮夜的星光,誰為我添一件夢的衣裳,推開那扇心窗遠遠地望……”
突然,城市上空傳來了防空警報那鋪天蓋地的鳴笛聲,優雅的音樂突然顯得暗淡下來,聶曉燕的心神也從腦神經反應、潛意識激發、心腦血管輸送轉換等醫學問題的研究思考中脫離出來,路上行車緩緩停了下來,有的汽車迎合著防空鳴笛警報摁響著喇叭。這是“九·一八”記念活動拉響的警報,前兩天醫院辦公網上有通知提示。
十五年又一月整了,聶曉燕心里轉過這樣一個數字,十五年前的八月十八日,方知舟將生的希望留給了她,卻被轎車撞飛了五六米,全身多處骨折,最要命的是頭部被撞擊導致昏迷不醒,成為了植物人。
方知舟的身體情況比較奇怪,比植物人好許多,車禍當時腦內出血并不嚴重,腦震蕩顯示明顯,手術后身體恢復也很快,各項生理指標檢測也都很快恢復正常。
但他就是無法蘇醒過來,而且方知舟的身體本能意識明顯,不需要像一般植物人那樣通過插管輔助進食、排尿等,受家庭經濟條件的限制,方知舟在醫院呆了三個月就被接回家照顧了。
聶曉燕從小學習成績優異,順利考入滬市某大學臨床醫學專業,車禍事件發生后,方知舟身體頭幾個月還恢復的很正常,但在那一年的寒假卻發生突變,身體明顯開始削瘦,頭發不斷花白,醫院化驗基本正常!
經多方尋醫,通過一位老中醫診脈判定認為是氣血虛弱,急需大量進補,通過中藥調理使身體惡化得到了控制。
聶曉燕也由此開始了中醫的自學與研究,取得了雙學士學位直至博士畢業后回沈城醫院入職,由于她刻苦專研專業知識,業務能力表現突出,經常在知名刊物上發表文章,在業界也小有名氣,短短幾年就升任主任醫師。
后來方知舟每次出現身體惡化都要加大進補來維持,調理的方子也就慢慢的由聶曉燕來改善制定,也算是專業能力的一種體現。為了保證藥品質量,聶曉燕請同事幫忙,通過醫院的采購渠道拿貨,然后給方知舟家送去,順便再診斷檢查一下方知舟身體變化情況,這也成為了聶曉燕每月一次的生活習慣。
藍色標致轎車在聶曉燕起伏的念頭中開進了學誠社區,這片上世紀末的社區房已經顯得破舊,社區沒有什么物業管理,顯得有些亂糟糟的,與周圍后期修建的高樓大廈對比起來,仿佛天與地的差別。
聶曉燕找了個不礙事的位置停好了車,拎包挎肩,提著藥走進單元門,爬上五樓,敲開了方知舟的家門。
“曉燕來啦,快先坐會歇口氣,開水都涼好了,先喝點水!”方母熱情的將聶曉燕迎了進來,接過那一包中藥放在桌上,還一邊叨咕:“還是你們醫院拿的藥好,每次都得麻煩你,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呀!”
“劉阿姨,你就甭客氣了!我在醫院也方便,沒什么麻煩不麻煩的,還是2836塊,等你有空轉賬給我就行了。”聶曉燕一邊將挎包掛在衣架上,一邊換上拖鞋進屋,從茶幾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坐在沙發上,又問道:“知舟吃過早飯了吧?最近身體怎么樣?”
方母也坐到沙發這邊來,習慣性的整理了一下沙發墊子,說道:“這段時間的飯量明顯又增加了,每天得喂六次,要不就總吧唧嘴!一天肉粥得一斤半多,雞蛋得一打,他爸還笑說這算是名副其實的養個飯桶了!”
說到這里,方母也笑了一下,繼續講了下去:“小舟吃的多了,補藥也按你說的每天定時喂兩次,臉色也比以前紅潤了些,就是緊鎖的眉頭一直也沒有舒張開,讓人瞅著心急!”
聶曉燕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方母的手,安慰道:“劉阿姨,你也不要著急,知舟身體越健康,神經系統就越強健,醒來的可能性越高。你看哪,一般植物人是身體越來越虛弱,最后身體各功能系統逐漸崩潰。”
“而知舟的情況正好相反,我每次檢查都覺得他脈搏更強健有力,身體越來越好,這說明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功夫,我相信知舟肯定會醒來的!他眉頭緊鎖的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十年了吧,這說明是正常現象。走,咱們去看看知舟!”
陽光從窗外照射,灑落在靠窗橫放的病床上,這病床也是通過關系從醫院買的,方便照顧病人。
方知舟身上穿著寬松肥大的藍白條紋病號服,胸口上搭著一條小薄毯,半白的頭發,劍眉緊鎖,挺拔的鼻子,學生時陽光俊朗的臉龐削瘦了,顯得下巴有些突出。蒼白的面色透著些許紅潤,呼吸平緩,仿佛只是熟睡。
聶曉燕輕輕扒開方知舟兩只眼皮觀察一下,聞了聞鼻息,又捏開嘴看了看舌苔口腔,最后坐在床邊小板凳上認真把了一會脈象,抬起頭來對坐在床邊的方母微笑著說道:“確實不錯,心跳、脈象都非常健康,比上次更好,劉阿姨您就放心吧!”
方母連忙點點頭,又看見方知舟的嘴開始蠕動了起來,連忙將床頭升了起來。
聶曉燕則熟悉的幫忙拿起一個小飯桌架在床上,又進了廚房端出一大碗肉末粥放在小飯桌上,方母一只手稍微扶著方知舟的頭,招呼著:“小舟,吃飯了!”另外一只手則取了粥勺給方知舟喂飯。
聶曉燕又去廚房端了一碗雞蛋羹出來放在旁邊,問道:“劉阿姨,一會兒是打個蘋果還是香蕉?”
“蘋果吧!”
聶曉燕從一個紙殼箱里拿出一個大蘋果,進廚房清洗,切塊,用榨汁機打碎,倒入一個玻璃杯,然后將榨汁機認真清洗干凈、放好,再將蘋果糊端了出去。
就這一會功夫,方母已喂完粥開始喂雞蛋羹。等所有食物都喂完,兩人默契的收拾著東西,將病床平放下來,放上方知舟曾經常聽的音樂,開始幫方知舟活動身體。
時間眨眼就到十一點過了,倆人嘮嘮家常,又簡單做了兩個小菜,吃了午飯,繼續給方知舟喂飯、護理身體等。忙完這一陣子,聶曉燕進廚房開始幫忙煎藥,方母則去小區邊上的菜市場買明天的食材。
聶曉燕一邊煎著藥,一邊顰眉思索。雖然方知舟脈象顯示身體健康,但仍然緩慢滋長的白發顯示他在衰老,腦電波檢測顯示非常活躍,遠超正常十倍以上,這可能也是方知舟需要大量進補以維持身體消耗的主要原因。
是藥三分毒,再加上大量消化食物,必然導致消化系統負擔的急劇增加,就像一組橡皮筋不停的拉伸,一旦超過某個界線,導致的必然是整個鏈條的崩潰。
雖然經常有報道植物人蘇醒的事跡,可絕大部分都是昏迷一至三個月的,一年以內蘇醒寥寥,五年以上罕見,更別說方知舟已經昏迷十五年了,繼續等下去還有希望么?
可是聶曉燕清晰的認識到,方知舟就是劉阿姨一家的精神寄托所在,承載了太多太多的期望!
方知舟的父親是大學歷史系教授,母親是國企技術員,家庭條件還算良好,買了現在居住的近百平米房子,還沒過兩年,就遇上了這樣一個天大的禍事。
前前后后搶救、重癥監護花了二十幾萬,肇事者有身份有背景,黑白兩條線施壓,一個什么代理人拿了五萬塊丟給方家就算了事。
方家所有積蓄一掃而空,靠著親朋好友救濟、同學捐款等等,勉強應付了過來。方母也無心工作,請了長期病假在家自己護理病人,單位領導開了綠燈拿著一千多的基本工資,直到前年退休轉社保才能有兩千多!
方父工資現在一萬左右,可再過兩三年就要退休了,社區倒是給爭取了些殘疾補助之類的,一個月二、三百,杯水車薪,可他們家現在每月給方知舟生活上的開銷就得近四千,再加上聶曉燕報給他們小三千的藥材費,生活著實困難,經不起任何波折。
方父、方母身體還算健康,也許是因為孩子看上去正在好轉,承載了滿滿的希望,心情還算可以;也許是太忙碌了,忘卻了曾經的創傷,保持了生活的勁頭。
所以,聶曉燕把方知舟各種不好的可能都壓在心底,從來不在方父、方母面前顯露出絲毫,有的只是給他們鼓勁,讓他們充滿希望的生活!
將藥煎好三天的分量,冷卻,然后分袋裝好放入冰箱冷藏。聶曉燕坐到了方知舟床邊,兩只手緊緊地握住他的右手,開始習慣性的喚醒:“方知舟,快醒過來吧!”
“方知舟,不要再睡下去了!”
“方知舟,同學們都來看你了!方知舟,大學要開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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