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選擇了第二種，看起來與之前步云生自信滿滿的模樣對照是有些虎頭蛇尾，慫得很。
但這就是現實！
現實，可不是什么少年癔癥中的陽光明媚，仿佛只要吃得苦中苦，便為人上人，努力拼上一把就能得到美好的生活。
現實呀
其實只是別無選擇之下的無奈之舉。
前世今生，百載春秋。
步云生見過了太多太多“執迷不悟”的熱血好男兒，他們期望以一己之力對抗這可怖的現實，可留到今日，卻多以為冢中枯骨。
剩下的，
要么是運氣不錯，得遇貴人，不改初心，善始善終。
要么就是被殘酷磨平了菱角，成為了曾經最討厭，也是最不想成為的人。
而步云生便是后者。
被時代打磨得圓潤剔透。
所以他不會逞能，不會勉強，更不會在意面子。
明取舍，知進退，只要能達到目地便可以不擇手段！
這就是步云生從戰亂年間活到現在的人生感悟。
“噠噠噠”
步云生隨意的避開幾顆從上方散落而下的血色石塊，忽然眉頭一皺，腳下一蹬，往無邊隕坑的更里處射去。
“轟隆隆”
他這才動身射到了三百多米外，原本所在之處便迎來了數十塊轎車大小的巨大血巖轟然砸下。
步云生抬頭，虎眸微瞇的看向頂上百米之遙籠罩的殷紅揚塵，心中自語道：“就是不知道這怪物究竟要發多久的火才能把氣泄了，然后好好的談談。”
至于談什么？
漆黑怪云那邊到底是想說什么，步云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目地，就是尋找陰曹地府中可能存在的封神之法。
而作為吞噬了神只的漆黑怪云，至少有五成幾率知道些什么。
好在漆黑怪云的暴怒，就像是它那每時每刻都在變幻的無邊云體一般，是來也快，去得也快。
只要不陷入方才那般對自己本身的懷疑、質疑，其它的情緒都能很快散去。
在步云生看來，說它是個執拗混沌的瘋子，倒不如說是一個別扭易怒、不分青紅皂白的“熊孩子”。
盡管這個“熊孩子”的體型著實大了太多
“步云生，你沒事吧？！”
清醒過來的漆黑怪云見著自己所做的一切，頓時急了，夾雜著億萬人聲的無盡重語在陰曹地府中炸起。
只見它伸出數十只由黑色云體構成的千米手爪，對著被濃濃紅塵完全遮蔽的血色大地抓去。
可黑色的手爪抓到一半，卻在離地五百多米的高空猛然頓住了。
因為漆黑怪云忽然意識到，自己這幾爪下去，步云生就是沒死，估摸著也應該斷氣了。
想到這里，漆黑怪云連忙將數十只手爪收回云體下方，天柱一般百米粗細的五指并攏，化爪為掌，改抓為扇，忽的一下，以極快的速度揮了出去。
陡然間，生出了一股強大的氣流。
自數千年前誕生便無風無雨的陰間地府，起風了
一陣堪比自然界九級烈風，呼嘯著往籠罩著方圓十平方公里遮天紅塵中去。
什么是九級烈風？
能吹垮茅房，掀起屋瓦，乃至折斷大樹枝便是烈風。
“呼！！！”
強大九級烈風在這一刻，釋放出了強大的動能。
猛的一下子便將遮天紅塵吹得漫天都是，
風塵相融，
竟然衍化成了一場巨大的沙塵暴，向著忘川、黃泉席卷而去。
但這些都不在漆黑怪云的考慮范圍內，它只關心步云生！
待這紅塵散去，一個緊挨著無邊隕坑，直徑兩公里，深達兩百多米的嶄新巨坑出現在它的視線中。
“魂飛魄散了？！”
“怎么會這樣？！”
“不會的”
漆黑怪云似是不能接受這一事實，億萬位男女老少的聲線同時發出不敢置信的嘶吼著。
剎那間，只見漆黑的如同極夜一般的云體猛然涌動。
人臉、獸面、佛頭、鬼容
無數張猙獰扭曲的面貌陡然出現，浮現在了那漆黑云體的外層，像是活了一般開始肆意咆哮、掙扎，仿佛下一刻，這漆黑怪云就要再次爆發。
這一次，一定是前所未有的瘋狂姿態！
“朋友，你好像在找我？！”
就在漆黑怪云即將發狂的時刻，一聲蒼桑，低沉的老年男聲忽的傳出。
涌動的漆黑云體，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鍵。
無數張面孔循聲看去，卻見在那挨著嶄新巨坑的無邊隕坑內側，一處右數十塊轎車大小的殘破血巖，堆砌而成的十丈亂石小山上，盤坐著一位渾身**，長發及腰，滿臉絡腮胡的清瘦老人。
這人不是步云生又是誰？
原來，方才他在漆黑怪云清醒后，并不確定它是不是真的消氣了，為了到時候不又引起一場不必要的戰斗，也為了不浪費不多的魂周天真氣。
步云生干脆就趁著頂上籠罩這的紅塵還未被漆黑怪云扇走，躲進了這座才成型的亂世小山的縫隙中。
至于漆黑怪云會不會發現他？
然后來的甕中捉鱉？！
這步云生早就已經想過了，答案是不會！
經過方才的兩次短暫交手，讓步云生明白了這無邊無際的漆黑怪云的其實是個“暴發戶”！
是的，就是“暴發戶”！
當然，這里頭的暴發戶并不是指錢財，而是力量！
漆黑怪云對于自己力量的掌控，在步云生看來簡直稚嫩的很。
那無數只由黑色云體構成的千米巨掌、黑拳，乃至獸爪降臨的場面，看似震天蔽日不可力敵，但實際上卻有至少九成九的力道是平白浪費了的。
這完全就是一個什么技法都不會，但肌肉異常發達的“莽夫”！
甚至給步云生生出一種，這漆黑怪云是在拿核彈砸核桃的感覺
雖然本身有著毀天滅地的強大能力，一不小心就能拉整個陰曹地府陪葬，
但它卻并不會運用，只會用蠻力壓人。
步云生估摸著要是自己用漆黑怪云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的力量，就能做到它所造成的一切。
當然，這也不能輕視漆黑怪云，它之所以這樣“弱”，還不是因為它本身就是無盡執念的聚合體！
有道是，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
而漆黑怪云的每一次動靜，實際上卻是云體內的無數個“和尚”，無數有著各自雜念記憶的殘魂共同作用。
如此粗獷的用力方式，怎么可能察覺到在它眼中比螻蟻、細菌大不了多少的步云生藏在石縫里頭？
事實證明，步云生是對的。
漆黑怪云沒有發現他的存在，甚至以為步云生已經魂飛破散了，差點就要進入暴走。
甚至完全沒想過如果步云生真的魂飛魄散了，便會被自己吸收。
只要搜索一下自己的云體便能知曉的簡單辦法。
而在這個時候，確定了漆黑怪云“氣消”了的步云生，也從石縫中走出，腳下一蹬，躍上亂石小山之巔，盤坐在最高的位置，說出了內心暗暗孕釀已久的話。
“朋友？”
“你在叫我？！”
反應過來的漆黑怪云，頓時炸開了花。
無數張絨容貌各異、聲音不一的面孔念叨著。
“我認為，我們可以成為朋友，不是嗎？”
步云生看著“激動”的漆黑云體，面上露出一抹和藹的笑容，心中卻暗暗僥幸。
這漆黑怪云雖然是由近乎無窮的殘魂匯聚誕生的聚合體，其中肯定有他們生前的記憶，雖然是殘缺。
當然，這也沒什么。
無數人的記憶碎片，就是拼也能拼湊起有用的知識和經驗，
可其中最多的，卻是感情。
相信在人死的那一刻，除了讀書讀傻了的書呆子，其余絕大多數回憶的絕對不是什么生意經、題海戰，而是那一個個或是美好，或是悲傷、無奈的經歷。
在它們相互交織后，導致的后果就是漆黑怪云那瘋子變態一般的性格。
這樣一個執拗混亂的存在，可比一個頭腦清晰的守序者要好忽悠多了！
步云生想罷，輕笑道：“之前的種種就讓它過去，我們重新認識一下，你好，我叫步云生，你呢？”
“我？”
“我叫”
“我叫什么？！”
“我叫張牛，不，我叫李亞”
話音一落，漆黑怪云被此一激，好不容易才恢復過來的清醒神智頓時迷蒙起來。
“混沌，怎么樣？”
眼見著即將陷入死循環的漆黑怪云，步云生高聲說道：“莊子應帝王有云，南海之帝為儵，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此名如何？！”
“云某想那那個天地混沌沒有眼耳口鼻，只是混沌一團，覺得與你很配。”
“你覺得呢？”
“混沌？”
“混沌！”
“對，我不是李月，不是馬天，不是諦聽我是，我是，混沌！！！”漆黑怪云喃喃的說著，像是億萬張嘴巴同時開口，說著說著，漆黑云體外層的面孔逐漸減少，到最后它猛然發出了一聲幾乎震蕩整個陰間的吶喊：“從今以后，吾即混沌，混沌即吾！！！”
“天帝混沌！！！”
話音一落，心念一定，漆黑云體外層再無異相，徹底淪為了一朵無邊無際的沉重鉛云。
步云生見此，嘴角上揚露出一抹肉眼難見的微弱弧度。
天帝混沌？
華國文化博大精深，光是混沌便有三種意思。
一是傳說中的中央天帝，也就是那個無口無嘴，七竅皆無的混沌。
一是神異經渾沌中，昆侖西，其狀如犬，長毛四足，似熊無爪，有目不見，有耳不聞，有腹無臟的混沌。
還有一個，便是堯舜時的“四兇”之一，清濁不分，愚頑糊涂的混沌！
“你好，我叫混沌。”待漆黑怪云混沌平靜之后，它看著步云生似有靦腆的問道：“那我們以后就是朋友了吧？！”
步云生一臉和藹的笑道：“是啊，朋友。”
“朋友，朋友，你以后就是我混沌的朋友了！！！”
“朋友，朋友，你以后就是我混沌的朋友了！！！”
“朋友，朋友，你以后就”
漆黑怪云混沌一時有些激動，竟又發出了億萬人聲的重奏。
步云生見此，眉頭微皺。
他知道，只是一個名字顯然還不足已讓他這個“新朋友”真正的成為一個整體，它依舊是那片大海，那個億萬人的聚合體。
不過，名字的效果卻也很不錯。
如果說以前的漆黑怪云混沌只是一群無組織無紀律的“逃難災民”，
那么現在，
這個群體有了一個名字，
便會生出一種凝聚力。
當然，想要徹底收納“民心”，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從隊伍，到團隊，再到一個國！
等到那一天，漆黑怪云混沌，才是真正的天帝混沌！
不過那一天會久遠到海枯石爛吧？！
因為只要有人聽過并且相信，人死后會下陰曹地府，那么真的在死后來到這里，失去自我意識后融入漆黑怪云混沌之中，成為它的一份子。
所以漆黑怪云混沌成為真正的天帝混沌的日子，恐怕會無限的推后。
這頗有一點地藏王菩薩那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既視感。
但若哪一天地獄真的空了，也就是混沌死亡的倒計時。
因為它是以眾生死后的執念殘魂為食，一旦沒有了食物，它終有一天也會“死亡”。
當然，這些就不是步云生考慮的問題了。
畢竟如果不得正一道的封神之法，他可就只有六、七天的壽命了，哪里還能看到那一天？！
“咳咳”只見步云生假咳一聲，打斷了漆黑怪云混沌的自我陶醉，輕聲道：“對了，混沌，你一開始用吳儂軟語叫我陪你說話是想說下什么嗎？”
漆黑怪云混沌聞言，連忙道：“步先生，我看到”
卻不想，話還沒說完便被步云生輕言打斷道：“我們是朋友，不用那么拘泥，叫我云生就好了。”
“云生”
漆黑怪云混沌聞言，沉默片刻，再次說話時比之向前卻是多了一抹柔和，道：“云生，我之前看到你把李浩還陽了，就想見見你，聊聊天。”
“只是聊天嗎？！”步云生聞言，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意外，但面上卻是像是一個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調侃道：“那我就真的只聊天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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