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漆。

    三樓的那扇窗戶亮著燈。

    蕭正陽在樓下停住了腳步，伸手掏了掏兜，然后手停住不動了。

    兜里只有火機。

    他有些焦慮，需要冷靜一下。

    他在樓下來回踱步，琢磨怎么把這件事情告訴方麗。

    十來分鐘之后，他上樓了。

    鑰匙插進鎖孔，輕輕轉動，咔塔一聲，鎖開了，他輕輕地推開了門。

    房間傳來一聲驚叫聲：“誰？”

    蕭正陽帶著笑容，把頭探了進去。

    “你，你怎么回來了？”

    方麗看著蕭正陽的眼神，從開始的陌生，變成了幾絲慌亂，嬌美的臉上，還帶著幾絲驚恐，手腳也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了。

    蕭正陽心中有一些愧疚。

    他努力工作，是為了這個家，但是，事實上，他為這個家做的太少了。

    婚假一結束，他就回連隊了，三五個月，甚至半年才回來一次，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方麗一個人在管著。

    她本可以住在她父母家中的，反正蕭正陽也很少回來，但是，為了上班方便，她還是住在了這邊。

    這個家，對方麗來說，是一個家，又不像一個家，對蕭正陽來說，是一個家，更像是一個旅館，一個很少住的旅館。

    蕭正陽抬腳進了門，張開了雙臂。

    方麗攏了攏頭發(fā)，道：“家，家里有客人……”

    “哦？家里有客人？誰啊？”

    蕭正陽收起了張開的雙臂，回頭關上了門，然后往小小的客廳走去。

    他看到，一個和他年齡差不多的男人，面帶微笑，站在茶幾前。

    茶幾的一邊，放著半杯茶水，還冒著熱氣，茶幾的另一邊，放著幾盒藥品。

    蕭正陽喝酒、抽煙，不喝茶。

    他覺得，這個男子有點面熟。

    方麗走了過來，站在他的身旁，道：“正陽，這是我們公司的趙總，我們結婚的時候，他還過來參加喜宴呢，你還記得嗎？”

    “哦！你好你好，我說怎么覺得面熟呢！”

    蕭正陽想起來了，鴻運集團的財務總監(jiān)，趙青海，年輕有為的趙青海，方麗跟他提過。

    趙青海過來跟蕭正陽握了一下手，道：“蕭長官，方麗這幾天生病了，公司知道你們軍人保家衛(wèi)國，很少在家，委托我過來探望一下，順便給她捎點藥過來。”

    蕭正陽笑了，道：“什么長官不長官的，搞得我好像是**似的！叫我正陽行了。”

    趙青海也笑了，道：“不好意思啊，正陽兄，我父母都在那邊，我從小也是在那邊長大的，叫習慣了，哈哈。”

    蕭正陽看了看茶幾上的藥，道：“你們公司對員工挺好的啊！”

    趙青海道：“我們老總是退役軍人，他對軍人有特殊的感情，我們公司對軍屬也有特殊的政策。”

    蕭正陽點了點頭，道：“哦，是這樣啊，那謝謝你了，也替我謝謝你們老總！你坐啊！”

    趙青海擺了擺手，道：“不坐了，你回來了，我不好在這當電燈泡了，哈哈。”

    蕭正陽自己得了病，他沒想到方麗也病了，而且，他也沒想到，方麗病了竟然也不告訴他。

    把趙青海送出了門，他轉回來拉著方麗的手，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看著方麗，關切地說道：“你病了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啊？”

    方麗攏了攏頭發(fā)，道：“沒什么大事，就是有點感冒發(fā)燒，現在已經快好了，再說了，我告訴你有什么用？你也回不來。”

    從認識方麗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如果蕭正陽不給她打電話，她從來不會主動給蕭正陽打電話，如果蕭正陽不約她，她也從來不會主動約蕭正陽。

    兩個人分分合合了好幾次，方麗的父母還不太同意兩人交往，他們最后還是走到了一起，結了婚，就是因為方麗不是一個粘人的女人。

    不粘人有不粘人的好處，不粘人也有不粘人的問題。

    蕭正陽覺得，兩個人雖是夫妻，卻更像是行走在兩個獨立軌道上的朋友，這個家，就是一個車站，就是軌道交匯的地方。

    他伸手摸了摸方麗的頭，還是有點熱，就把茶幾上的藥盒拿了過來，看了看說明書，掰下幾粒藥，放在了方麗的手里，然后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了方麗，道：“快把藥吃了吧。”

    方麗說了聲“都快好了，不大要緊了”，但還是仰頭把藥吃了下去。

    然后，她看著蕭正陽，問道：“你回來怎么也不打個電話？休假了嗎？”

    蕭正陽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片刻之后，他搖了搖頭，道：“沒休假，回來有點事，你吃飯了沒有？”

    方麗道：“我……我最近減肥，晚上不吃東西，你吃什么？我去市場買點。”

    蕭正陽道：“不用買了，家里有什么就做點什么行了。”

    方麗應了聲“好”，起身去了廚房，蕭正陽也起身跟了過去。

    方麗把鍋用水沖了沖，放在了煤氣灶上，然后從柜子里拿出一包方便面，撕開口，拿出面，再拿出調料包，然后撕開調料包，把調料倒進了鍋里。

    蕭正陽有點詫異，道：“家里只有方便面嗎？”

    方麗回頭看了他一眼，道：“對啊。”

    蕭正陽撓了撓頭，道：“你每天都吃方便面啊？”

    方麗道：“不是啊，我早餐在外面買著吃，午餐在公司吃，晚上基本上不吃。”

    咦？

    蕭正陽心中暗自回想了一下，他休假在家的時候，是這個樣子嗎？

    好像不是這樣！

    每天早上，都是他把飯菜熱好了，然后把方麗叫起來，等方麗吃了早飯去坐班車，他再吃點，然后把碗筷收拾利索了。

    中午，他自己吃點剩菜剩飯。

    晚上，大約在方麗下班之前，他去市場上買了菜，然后做好，等著方麗回來一起吃。

    他想不到，他不在的時候，方麗過得這么簡單，簡單到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方麗在那看著鍋，他在那看著方麗，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蕭正陽在那吃方便面，方麗打開了電腦，看起了電視劇。

    蕭正陽吃完方便面，收拾完碗筷，手自然而然地伸進了兜里，往陽臺走去，然后，他的手停住了，腳步也停住了。

    方麗眼睛盯著電腦屏幕，咯咯笑了起來。

    蕭正陽走到方麗的身后，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方麗臉上帶著笑，扭頭看了看蕭正陽，道：“吃完了啊？夠不夠？”

    蕭正陽道：“夠了。”

    吃飯是為了活著，活著不是為了吃飯。

    對蕭正陽來說，一頓大餐他吃著很歡喜，一碗方便面也可以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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