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暗黑，燈光昏黃，風漸起，燕低飛。
蕭正陽和吳曉斌并肩坐在院子里的長椅上。
吳曉斌掏出煙盒拿了根煙點上，然后把煙盒伸到了蕭正陽面前，臉上帶著壞笑：“哥，來一根？”
“滾！”
吳曉斌把煙盒收了回來，把點著的煙放在口中，深深地吸了一口，緩緩地吐了出來，變成一道若有若無的煙柱，然后道：“哥，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蕭正陽的心情不是太好，一點也不想聽什么不該聽的事情，便對吳曉斌道：“既然猶豫，那就是不該說。不該說的，就不用說了。”
“……行，那我不說了。還有一件事，是應該說的……”
“那就說吧。”
吳曉斌臉帶愧色，道：“哥，我這次回來跟我爸商量了，他也同意了，年底我要退伍。”
蕭正陽霍然轉臉，看著吳曉斌不太清晰的面孔，道：“你……”
吳曉斌趕緊撫了撫蕭正陽的胸，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哥，別動氣，傷了你的龍體。”
蕭正陽嘆了口氣，道：“有人想穿這身軍裝卻穿不了，你明明可以穿，卻偏偏要脫掉，你到底怎么想的？”
吳曉斌也嘆了口氣，道：“哥啊，我跟著你干了這么多年，你還不了解我嗎？我真的受不了這個約束。當初我爸讓我來當兵，說是鍛煉兩年就回去，現在一晃眼，八年抗戰都過去了。要不是你，我能撐到現在？”
蕭正陽突然笑了，道：“什么意思？愛上我了？”
吳曉斌哈哈一笑，道：“這個真沒有！但我服你！我也當你是我大哥，當初要不是你，我可能就……”
“逃兵！”蕭正陽瞪了吳曉斌一眼。
吳曉斌咧著嘴，道：“這不是被你攔著，沒逃掉嘛！”
蕭正陽沉默了一會，道：“行吧，要走就走吧，現在的你，也不是當初的你了。只不過，回去之后，可別跟人家說你當初的事，丟人！”
吳曉斌嘿嘿一笑，道：“哥，你好意思說我？”
蕭正陽撓了撓頭，掩飾了一下自己的窘迫，道：“對了，你那個前女友現在怎么樣了？”
“去年跟我哥們結婚了，現在孩子都生了，我兩次都隨禮了。大度吧？”
“恩，肚子夠大的，該減肥了！”
吳曉斌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道：“當初你要是不攔著我，孩子可能就是我的了。”
蕭正陽瞥了吳曉斌一眼，道：“是啊，孩子是你的，你可能現在還沒放出來呢。”
“哈哈，也對！”
吳曉斌笑了幾聲，突然又嚴肅起來，道：“哥，你跟嫂子也該要個孩子了。”
蕭正陽指了指自己兩腿中間，道：“這條腿不行了！”
吳曉斌大驚失色，道：“真的嗎？”
蕭正陽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道：“當然是假的！”
吳曉斌有點無語。
遠處雷聲隆隆，看來是要下雨了。
兩個人又坐著瞎聊了一會，蕭正陽就讓吳曉斌回去了。
吳曉斌走之前又跟蕭正陽強調道：“哥，在東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盡管告訴你！”
蕭正陽揮了揮手，道：“快走吧，地頭蛇，下雨沒打傘，一會就淋到你了。”
吳曉斌咧嘴一笑，道：“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我有奔馳。”
蕭正陽剛回到病房，就聽見雨點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的聲音，傾盆大雨，終究還是潑下來了。
小護士過來喊了一嗓子：“剛才跑哪去了？這么長時間沒回來！該吃藥了！”
蕭正陽打開孟云梅給他買的保溫杯看了看，里面還有半杯水，他喝了一口，還是溫熱的。
他就把床頭柜上藥盒里的藥倒進手里，然后仰頭把藥扔進嘴里，喝了口水，咽了下去。
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道理都懂，可是一旦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也許就沒有那么理智了。
一共住了四十多天院，蕭正陽的腿還是那個樣子，但是他終于還是出院了。
辦好了出院手續，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和謝振江又見了一面。
謝振江說：“兄弟，腿是你自己的！我也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張銘讓蕭正陽考慮的事情，他依然沒有考慮清楚。
轉業和病退，都不是他的選擇項。
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該選一條什么樣的路才是最適合他的。
他決定回瑤山去。
他還想為自己爭取一下。
努力了不一定就能實現自己的目標，但是不努力一下，蕭正陽總覺得有點對不住自己穿了十多年的那身軍裝。
鳳西路的房子里。
方麗在廚房里煮方便面，好像只要蕭正陽不在家，家里就只能買得起方便面一樣。
吃完了方便面，方麗坐在電腦前看電視劇，蕭正陽掏出了一個信封，放在了方麗的面前，道：“主任上次給的，還有我的一些工資，有空了去存一下，我沒找到卡。”
方麗回頭看了蕭正陽一眼，道：“卡放我媽家了。”
蕭正陽詫異道：“我們存錢的卡，放她那干什么？”
方麗道：“放她那又丟不了，怎么了？”
蕭正陽道：“沒怎么，我就隨口這么一問。”
方麗道：“哦。”
電視劇里的一對帥哥靚女正在吵架，吵得不可開交，方麗看的很專注，蕭正陽卻覺得腦子有點發懵。
他坐在茶幾前，喝了杯水，然后往后仰著身子，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瞇了一會
等到電視劇里的片尾曲飄進他的耳朵里，他才睜開眼睛，看向方麗。
方麗的眼圈紅紅的，坐在了蕭正陽對面的沙發上，拿起蕭正陽的杯子喝了口水，道：“太感人了！”
蕭正陽道：“什么感人？”
方麗道：“泰華為了把眼角膜捐給靜書，故意出車禍自殺了……”
蕭正陽驚道：“車禍自殺？誰？”
方麗道：“電視劇里的。”
蕭正陽搓了搓自己的臉，道：“恩，確實是太感人了！那個……我明天回連隊。”
方麗端著水杯的手停頓了一下，道：“腿好了嗎？”
蕭正陽搖了搖頭，道：“沒好，但是比以前好一些了，前幾天干部科科長打電話過來，說我如果不能回去上班，年底就要轉業或者病退……”
方麗沒說話。
蕭正陽接著說道：“可我不想離開部隊，所以，我還是趕緊回連隊吧。”
方麗放下了水杯，道：“你的腿能行嗎？”
蕭正陽道：“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先回去試試吧。”
方麗道：“哦。”
蕭正陽沒有話說了，方麗也沒再說話，房間里十分安靜。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蕭正陽站起身來，道：“我先去睡了，明天一早就走。”
方麗道：“恩，我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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