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停了下來,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一臉的疲倦,往副駕駛這邊的方向探過身子,問道:“去哪?”
蕭正陽湊上去,道:“師傅,有沒有煙,借我一根。”
出租車司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瞅著蕭正陽,沒有作聲。
蕭正陽以為他是不愿意借,趕緊說道:“煙抽沒了,四周買不到,找你借一根,我買也行”
出租車司機這下子明白過來,拿起了自己的煙盒,用手一握,捏成了一團,順手扔出了窗外,然后對蕭正陽道:“不好意思啊,兄弟,我這也抽完了,不過我知道哪有賣煙的,可以拉你去買。”
蕭正陽不假思索地跑了過去,撿起了剛被司機扔下去的煙盒,然后回來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位,道:“好吧,去買。”
雖然不知道司機是為了生意套路他一下,還是真的煙抽完了,蕭正陽還是瞬間做了決定,去找個小賣部買一盒煙回來。
他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沒有意識到,尼古丁對他的吸引力,在這一刻,已經大過了理智的控制力。
司機看著蕭正陽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卻沒有說什么,手上掛上了檔,腳下松了離合,踩下了油門。
出租車一路向前,跑了大約有五分鐘,就緩緩停了下來,蕭正陽看到,路旁有一個亮著燈的便利店,他知道,這就是司機要帶他來買煙的地方。
東港市區雖然不是太大,可蕭正陽在東港住的時間畢竟不長,再加上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營院里,出來的次數有限,所以,他對東港的認識,只有了了幾個常去的地點,比如說鳳西路這一片區域,比如說海邊的沙灘浴場,比如說方麗的家,對于其他地方,他基本上是兩眼一抹黑,找不著西東。今天是晚上出來,他更是搞不清楚現在所在的這個位置是在什么地方。
他下車買煙,司機也跟著下車買煙,買了煙,兩個人又出了便利店,沒有著急上車,而是在便利店門口站住了,各自點上了煙。
蕭正陽抽第一口的時候,和上次一樣,頭微微暈了一下,片刻又恢復了正常。
他漫無目標,不著急走,也不著急回家,但是他看到司機也這么慢悠悠地不著急去拉活,他就好奇問了一句:“師傅,你不著急走嗎?不耽誤你拉活吧?”
司機吐了口煙,道:“你還沒給車錢呢,我怎么走?”
噢,蕭正陽忘了這茬了。
他趕緊掏出錢,遞給了司機,司機卻突然笑了,擺擺手,道:“我開玩笑呢,不著急給錢,我到點要交班了,正好要來買煙,不拉著你,我也得跑這一趟,所以,這趟免費。”
蕭正陽看著司機,認真道:“師傅,該多少錢多少錢,我得給啊,你這大半夜的這么辛苦,也不容易。”
司機笑道:“一看你就是當兵的,這么實在,要是別人,巴不得不要錢呢。”
蕭正陽也笑道:“哎呀,看來你也是當過兵的人呢”
司機道:“哈哈,是啊,當兵的見著當兵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啊”
兩個人你來我往,就聊起了自己是哪個部隊的,是哪一年當的兵,以及一些在部隊的事情和離開部隊之后的狀況。
抽完了一支煙,兩個人互相遞給對方一根煙,又點上了一支,繼續聊了一會。
當兵的和曾經當過兵的,就是有這種習慣,即便是陌生人見面,隨便療傷幾句之后,一旦說起自己當兵的歷史,很快就沒有了隔閡。
兩個人不知不覺抽了三根煙,聊了二十分鐘,雖然沒有聊到什么敏感的私人信息,但是也聊了不少內容。
蕭正陽了解到,司機姓鄭,比他早十年兵,也已經退役好幾年了,當初的安置政策沒有現在這么好,老鄭是志愿兵退役,當時被安置了一個工作,在一個企業,后來因為企業效益不好,他就出來自謀出路了。
總得來說,老鄭現在的生活狀態不是太如意,天天跑出租車,每個月能掙個四五千塊錢,在東港算是過得去的收入,但是每天熬到凌晨,也是挺辛苦的。
這和那些安置的比較好的,坐辦公室的,風吹不著,雨打不著的退役軍人相比,自然是有一些落差,和那些安排到一些效益很好的企業,能拿到高薪,還能繳納較高的保險,然后退休了能拿到比較高的退休金的相比,也是有很大的落差。
所以,老鄭聊著聊著,話語里就有一些憤懣和火氣,蕭正陽聽著,只能做一些勸解和疏導,他沒法跟著老鄭一起發牢騷,也沒法跟老鄭講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雖然他做指導員的時候,很擅長講這些道理,但是,在這個深更半夜的時候,對著這么一個滿臉疲憊的退役老兵,他的那些大道理,完全都說不出口。
兩個人就這么東扯西扯,瞎聊了一會,看著時間不早了,就準備離開了。
老鄭很熱情地說要把蕭正陽再送回鳳西路去,蕭正陽死活沒同意,他看到了老鄭的疲憊,執意讓老鄭趕緊回去休息,他自己溜達一會再回家去。
老鄭客套了一番,終于還是走了,蕭正陽自己抽著煙,順著路邊溜達,他心里沒有要去的目標,腳下也就沒有了方向。
他一邊溜達,一邊琢磨著和他萍水相逢,以后可能永遠都不會再遇到的老鄭。
在東港,蕭正陽認識一些退役軍人,上次去參加丁科長的追悼會回來,一幫人在川渝香吃飯,他就見到了好幾個從部隊轉業到東港的老鄉和戰友,那些人現在的生活狀態,還都是比較舒適的,沒有一個像是老鄭這個樣子。
從根本上講,老鄭的生活狀態,可能就是大部分人的生活狀態,沒有什么特別的,但是,在蕭正陽的心里,卻有了不同的感受。
他能從老鄭的身上,看到十幾年前在部隊的老鄭,那個狀態,就和蕭正陽現在身邊的很多戰友,包括和他自己,都是相似的。
這些生活在部隊營院里的軍人,這些鮮活的軍人狀態,在蕭正陽的心里,五彩斑斕,各種各樣,但是,沒有一種是老鄭現在這種一臉疲憊的狀態。
這種疲憊,不是執行緊急任務的時候幾天幾夜不能好好休息造成的那種疲憊,也不是大量訓練之后體力透支造成的疲憊,而是一種對于生活的無奈所造成的疲憊,由內而外,由心而發的疲憊。
蕭正陽高中畢業之后就到了部隊,他的大部分生活都是在部隊營院里,他沒有考慮過自己以后退役了會是什么樣子,他一直覺得,自己有能力有精力一直在部隊干下去。
自從他生病了之后,他才慢慢地考慮過離開部隊之后的生活狀態問題,也幾乎就做了決定,可是,當他無意中遇到了開出租車的老鄭之后,他突然意識到,再過幾年之后,自己很有可能會變成老鄭現在這個樣子。
這個樣子,不是辛苦,不是貧窮,不是苦難,而是心中藏著對生活的不滿,而又沒有更高的生活目標,換句話說,就是生活過得既無聊又無趣,只是在為了生活而生活。
而在部隊生活了那么多年,所受到的教育,所養成的習慣,所追尋的目標,都如一縷青煙,隨風散去,不復返回。
蕭正陽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他無法接受老鄭變成這個樣子,他更無法接受自己變成這個樣子。
可是,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怎么開解自己,更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明確的方向去引導自己。
他一邊抽煙,一邊順著馬路溜達,大約溜達了有半個小時之后,他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小腿,明顯地又開始酸脹了起來。
他停下了腳步,坐在了路邊的臺階上,低下了頭,沉思了片刻,然后又抬起了頭,咬了咬牙,暗暗地下定了決心:不能再這樣一天天地熬日子,而是要盡快地為自己以后的生活定下一個目標,并且為之做好一切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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